王洛隻覺眼前這宅邸的確有著令他倍感親切的氣息,但不待細察,就聽院門裡傳來一個極其開朗的少年人聲音。
“玥姐回來啦!”
院內的聲音活力十足,仿佛自帶生命力,王洛聽著,就自然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身強力壯,活潑好動的青年形象。
其人精血充沛,骨肉堅韌,體修天賦異乎尋常,而真元則流淌於四肢百骸間如泉水汩汩,顯然是內外兼修,且築基大成,距離圓滿隻差些打磨,隨時都能開始凝丹了。更難得是元神也有不俗造詣,宛如一顆無形之散丹,隨呼吸而輕輕鼓脹。
這等基本功,較之石玥這種有傳承的護山人,也隻是稍顯不足,比自命不凡的李東陽更是強一大截。
放到舊時代,雖然還入不得靈山的考察名單,但多半已經有機會賺到一張蓋有靈山人名章的推薦信,之後無論是加入外山門還是拜入如太清、海烈等上品大派,都等於多了一條坦途。
於是王洛點點頭,做出重要指示。“這人不錯。”
石玥說道:“山主滿意就好,他是我家租客,叫趙修文,今年18,正在勤工儉學,備考茸城書院。”
作為導遊,石玥的業務無疑是失敗的,但業務能力的確沒話說,短短一句話,便將重要信息填補完畢。
而也就是話音剛落,院門就被從內推開,一張濃眉大眼,寫滿樸實的青年麵孔出現在視野裡。
若非此時正有茸城上城區的繁華霓虹,自上而下地映照下來,照的趙修文滿臉浮華,他一張黑黢黢的臉,幾乎要融化在夜色中。
見到石玥,趙修文一臉歡喜,兩排白牙簡直能自體發光,但還沒等招呼,他看到王洛,更是一驚。
“臥槽,這麼帥,你男朋友?”
石玥剛剛掛好的微笑頓時凝固:“趙修文你又在犯病了!是不是房租太低了?”
趙修文連忙縮頭:“抱歉抱歉,我剛和女朋友通完話,還有些戀情上腦,見誰都是郎才女貌……那這位是?”
石玥看了眼王洛,開口道:“新來的租客,算是我的……遠房親戚吧。”
趙修文頓時眼前一亮,自覺忽略了那明顯毫無誠意的“遠房親戚”說辭,一拱手,笑道:“新租客,那就是新鄰居啊,相逢就是有緣,我是趙修文,住東廂房,老家在南鄉,特來茸城求學,如今在‘老洪家常菜’打工,晚上去找我,可以送你免費小菜!”
王洛也拱拱手:“王洛,靈州本地修行人。”
王洛介紹的簡短,趙修文也渾不在意,哈哈一笑說道:“兄弟來得正巧,我正準備作夜宵呢,今天老洪特彆大氣,給我們這些夜班打工的分了一副下水,我又加錢買了份折價的五花,找老洪討了壺老湯,咱們正好起個鹵煮鍋。”
石玥眉頭一皺:“大晚上吃鹵煮,你瘋了吧?”
話是這麼說,口水卻下意識開始分泌,甚至腸胃也開始加速蠕動,仿佛先前在李記燒肉吃的都是假的。
事實上,對於那些基本功特彆紮實,平日裡又勤加修行,或者工作繁忙的人來說,常規的一日三餐是不足飽的,隻是有的人吃得起加餐,有的人吃不起而已。
所以趙修文也沒把石玥這言不由衷的話當真,笑了笑:“老洪雖然偶爾會用便宜肉,賣些廉價菜,但這鍋老湯是從不偷工減料的。這兩個月還正蹭上了茸城夜宵律,滋味是絕對沒話說的。”
石玥咽了下口水,不由呢喃道:“那,那錯過的確有點可惜哦。”
王洛則好奇道:“夜宵律?”
石玥解釋說:“就是讓夜宵變得更加美味的律法。三個月前,文遊司為促進餐飲,協同調律司發布了夜宵律,到9月前,城裡夜間烹飪,都會有一定的口味加成。”
“大律法還管這個?”
趙修文笑道:“天上地下無物不包,無事不管,才是大律法嘛。”
石玥淡然補充道:“底層不包,窮人不管。夜宵律囊括茸城全城,卻沒包括石街,老洪蹭了夜宵律,小心之後被青衣的人上門清算。”
趙修文笑容轉苦,說道:“玥姐彆這麼憤世嫉俗嘛,大律法也是要靠人力來一步步完善的。”
石玥又說:“兩百多年前,石街還能正常享受律法庇護,多虧你們調律師步步完善,現在石街的人隻有被開罰單的時候才能見識大律法了。”
趙修文徹底無話可說:“咱們還是先吃飯吧……”
石玥當然也隻是發發牢騷,當即收斂了憤世嫉俗,再次吞咽口水:“大晚上的,注意彆影響到其他租客。”
趙修文笑道:“放心,樊姐和秦叔今晚上都不在,咱們就在院裡起鍋!”
說完,這位青年打工人就急匆匆地跑回頭準備夜宵。
石玥則帶著王洛越過院門,繞過一麵被歲月磨礪光滑的影壁,再邁過另一扇略低矮些的小門,就見到被四間廂房環拱的內院,一棵低矮卻茂盛的大樹矗立在院當中,伴隨石玥的到來,垂下兩根柔順的枝條,仿佛迎賓的少女。
王洛不由點頭,這是管家樹,枝葉根須各有神通,一棵樹就如同一個勤懇的管家,能將一棟宅邸打理得乾乾淨淨,是稱不上多神妙,卻非常實用的植物。
而此時,趙修文正在樹下架鍋。他先是從房裡抱出一口雖然有年頭,卻精心保養,銀光鋥亮的大煮鍋,然後在下麵墊上一座鐵架,最後從懷裡取出一本黃冊,撕下一張符紙放到鐵架下麵。
幾道手指粗細的火柱從紙上躍出,將煮鍋霎時燒得通紅,令鍋壁上浮現出一片精致的深紅色花紋。
王洛看了一眼,認出那是相當高精度的法器雕紋,隻要以火力灌注,就能自行激發神通,至於神通功效……
均勻受熱、勻速攪拌、雜質剔除、靈質循環……一眼看去,就不下五六種,雖都是些簡單樸實的小神通,但無不實用,且多種疊加卻不相互乾涉,這就涉及了極其高明的法器鑄造和雕紋設計。
但這隻是一口窮人家用的廉價煮鍋而已。
鍋中早已備好食材,下水、五花、幾張被切碎了的白麵火燒,還有趙修文讚不絕口的老湯,符火一來,鍋中肉湯滾沸,頓時香氣四溢。
趙修文一邊擺放碗筷,一邊吸了吸鼻子,搖頭惋惜道:“樊姐和秦叔不在,真是可惜了。”
石玥則說:“樊姐吃不得肥膩,秦叔也不好這口茸城特色,他們若在,我才不許你大半夜在院子裡煮下水。”
而後,石玥才對王洛解釋起這幾人的來曆。
石府小院裡,四間廂房,如今已租出去三間,租了東廂房的是趙修文,而租了西廂房的則是一位名叫樊璃的女子。
“樊姐比我倆年紀大些,是在茸城書院凝丹的高材生,偏攻書畫,如今在為一家做太虛繪卷的工坊作原畫,經常加班加的昏天黑地,自她租了西房,三天裡有兩天都睡在工坊裡。”
趙修文聞言歎氣:“所以我每次想到樊姐,都難免心生退堂鼓——就算費儘力氣考入被譽為天下前十的茸城書院,最後還不是要卷成牲口?我勤工儉學,被很多人說辛苦,但和樊姐一比,我這日子還是太自在了。”
租了南房的,則是被稱為秦叔的秦鈺。
石玥說道:“秦叔是茸城本地人,以前是住在書院街的,但中年坎坷,算是流落到我家的,如今在石街的肉廠當看門人……性格還是很好的。”
趙修文也讚同:“秦叔人是真的不錯,經常給我倆分他在廠裡的福利肉。”
說話間,鍋內肉湯已煮好,趙修文舀了三碗,分給兩人,然後問道:“說來,王洛是要住哪裡啊?這院裡沒空房了吧?”
石玥剛端起碗,就不由動作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