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實在想不通,顧詩詩出現在此處的理由。
作為專項小組的組長,她因食品中毒一案,暫時入駐肉廠調查案情……這一點秦鈺是清楚的。但以顧詩詩的身份和行為習慣,理應待在張富鴻的辦公室中,身旁圍繞著一眾來自上城區的紅帶青衣,居高臨下地俯瞰石街眾生。
怎麼也不該獨自出現在一個廢棄的冷庫裡,狼狽而卑微地蜷縮著,如同瀕死的流浪狗一般。
秦鈺滿腦子問號,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調整了一下樹眼的位置,以更清晰地觀察內中情形。
顧詩詩的情況看起來非常糟糕,其標誌性的光澤無暇的銀發,末端已赫然呈現出燒焦一般的枯黑色,臉上更是爬滿了青色的血絲,顯得形貌可怖。而她的呼吸更是非常微弱,嘴角還緩緩淌出黑色的淤血。
秦鈺下意識就要起身呼叫救援,卻見顧詩詩忽然在此時睜開眼,目光恰好鎖定到了樹眼的方向。
到底是上品金丹的精英,基本功之紮實,著實讓秦鈺自愧不如,但下一刻,卻見基本功紮實的精英顧詩詩,露出近乎哀求的目光,輕輕搖著頭。
“?”
秦鈺張大嘴巴,隻覺得這個世界的變化之快,即便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讓人適應不及……那個高傲的顧家女,居然在向他發出哀求?!
若是換做常人,此時心中必然是快意橫生,巴不得顧詩詩更加狼狽些……她帶領專項小組在石街橫行,之後更逼迫石街人背負食物中毒的黑鍋,期間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過秦鈺,最後甚至雇凶殺人。這種作惡多端之人,落得眼下的下場,隻能說罪有應得。
但秦鈺卻閉目歎息了一聲,借助樹眼,向顧詩詩問道:“你想要什麼?”
顧詩詩立刻收斂了自己的軟弱,目光轉為淩厲,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彆管我!”
然而過了一會兒,顧詩詩卻又說:“我需要回神水,還有青牛飲,你……你有嗎?”
這兩樣都是民間常用的補品,對於全身慢性病又常年值夜班的中年苦麵人來說,自然更不會缺,秦鈺轉過目光,在崗亭的衣櫃裡,就放了整整一箱的各類補劑。
隻是……
“帶給我,我會給你報酬的……不要聲張,一個人來。”
秦鈺沉默了一會兒,才應道:“好。”
——
片刻後,站在廢棄的冷庫前,秦鈺忽然感到有些荒謬。
他居然真的按照對方所說的,一個人帶著補劑來找她了。
自己的確腦子不正常,不可救藥了……眼下這局麵,他第一選擇該是找王洛來尋仇——可惜他引動靈符想要聯係王洛,卻發現對方此時竟處於失聯狀態。
但是,聯係不上王洛,至少也該通知青萍司,或者肉廠的護衛班來抓人。顧詩詩身受重傷又害怕見人的姿態,儼然是做賊心虛,他身為肉廠的工人,有什麼理由包庇賊人?
但是,想到對方那哀求的目光,秦鈺實在又狠不下心。
就如同過去十多年來,他從來不曾狠心對待過任何一位傷害他的人。無論是背叛他的妻子、還是處置不公的民行司官員、甚至是那些素不相識就栽贓陷害於他的一般女子,秦鈺從來沒有因自己的苦難而產生過報複的念頭。
這種心態,讓很多人都感到不可理喻,甚至王洛在喝酒時也非常犀利地點評說:極端的不幸,往往受害人自己也難辭其咎……但秦鈺卻是靠著這樣的性子,才能麻木地度過過去十餘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