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萬年的怒火,隨著他將多年來從不曾與外人傾吐的秘辛說儘,也終於逐漸熄滅。
地下靈室又恢複了昏暗幽靜,隻是餘小波卻分明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作響,仿佛隨時可能炸開一樣。
過了很久,他才得以找回喘息的能力,他深深吸了口氣,問道:“為什麼從來不與我說?”
餘萬年淡然回應道:“你並沒有承受真相的能力,無論是你母親被荒毒侵蝕的緣由,還是後期她被軟禁時遭遇的折磨,都隻會讓你去做愚不可及的蠢事。相較而言,一個一門心思和兄姐爭權奪利的紈絝,還更適合你一些。”
霎時間,餘小波心中的怒火也複燃,將剛剛湧起的感動焚燒殆儘。
沒錯,這才是餘萬年,一個令他滿心仰慕,也滿心憤恨的,父親。
父親從來沒有愛過他,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不惜一切去爭權奪利,在一場幾乎必敗的賭局上不斷押上一切!
卻聽餘萬年又說道:“我本以為讓你沉迷於家族內鬥,至少無論出了什麼事,我都能保你一條後路,然而時運弄人,你還是走到了一條絕路上……我不能讓你死,所以必須在這裡拉住你。然而一般的道理對你說不通,所以就算折損你的自尊也好,粉碎你的三觀也好,該說的話我都要說。之後,你若能自己醒悟,活得像個人,那當然最好。若是你依然執迷不悟,我也隻能把你送去冰園冷靜幾年,或者讓定荒軍團的虎嘯將軍們代我照看你。”
說完,餘萬年再次鄭重凝視著自己的兒子,仿佛在等他的決定。
餘小波晃了晃頭,把腦海中的荒謬感甩脫出去,然後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說著,他轉過頭,目光看向擺在不遠處的一隻沙漏。
那是王洛在采翼軒送給他的“禮物”,如今細沙已經幾乎流儘了。
餘萬年問道:“你不是對他的威脅不以為然麼?這裡是真君遺跡,又有戒武令,或者說天道的庇佑,你怕什麼?”
而就在他如此質問時,沙漏中的細沙仍在流淌,仿佛在餘小波心頭落下一座座山。
他不知不覺間,已是牙關戰戰:“這裡,舊仙曆時代,曾是靈溪古鎮。在此處開鑿靈室的真君,必是靈山真君,靈室的護陣能擋天劫,卻擋不住靈山自家人……那位險些化荒的鬥尊傾儘全力都不能動搖靈室一絲一毫,但芷瑤尊主開啟靈室,隻需要說上一句話。這裡,這裡對於真正的靈山山主來說,絕對不會有絲毫的阻礙!”
餘萬年有些許意外:“能想到這一點,還算不錯。但此地的靈室早在定荒時代,就隨著靈山封禁,被芷瑤尊主親自改造過,越是舊世之人,越不可能突破靈室的壁壘。他若真是靈山山主,反而不可能傷得到你。何況書院戒武令並不是擺來看的,它遠比你以為的要精妙玄奧,人們能夠感知到的部分隻是表層,這千年來後世之人在戒武令中融入了至少十層加固層,除非以絕頂的蠻力強壓,否則任何此世的術法都不可能突破它的防護……是這樣吧,孟教授?”
孟教授?
餘小波聞言一驚,而後就聽到靈室的暗處,傳來一聲歎息。
“不錯,書院固然有很多華而不實的布置,但唯獨如戒武令這樣的老物件,每一代書院人都會精心設計維護。有此令在,雖不能說一切都完美無瑕,但想要以外力突破,那是千難萬難。”
隨著話音響起,一位穿著灰色長袍的老人也顯出身形,正是如今在承蔭堂有相當威望的教授孟風吟。
餘萬年點點頭:“孟教授,辛苦了……郎教授,你以為呢?”
黑暗處,又是一聲歎息:“我不是專精此道的,專業意見上自然都以孟教授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