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幾個人爭執聲, 顧邵緩緩停下了步子。旁邊跟著顧邵一塊兒出來巡視小差役見狀還得了，急得都快要上火了, 趕緊跑過去攔在了顧邵跟前：
“顧大人, 晉安先生還在前頭等著呢，咱們趕緊過去吧。再晚了晉安先生得著急了。”
顧邵回頭, 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慢悠悠道：“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 那差役心道。隻是他再著急，也不敢逼著顧邵怎麼樣，隻能撓心撓肺地跟在顧邵後麵。
那兩碗厚厚粥已經被人搶食了, 可搶了之後，眾人依舊還是不飽。幾個人都坐在地上唉聲歎氣，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顧邵推開差役, 靜靜地看著這幾個人。
他們也並沒有發現顧邵。肚子餓成這個樣，哪兒還有閒心思看周圍都有什麼人。
今兒這施粥地方還在縣城裡頭, 能住在縣城裡頭人, 再窮也都是有些家底傍身。他們都如此了, 更遑縣城外頭農戶。顧邵想著，又朝著方才施粥方向走過去。
小差役跺了跺腳, 隻好跟著。
顧邵沒有走近, 隻在巷口盯著看, 施粥還是那幾個人在施粥, 隊也是排得長長, 可不同是, 方才顧邵站在旁邊時候，打到粥那些人可都是笑著離開，臉上都透著一股滿足。然而如今這些人，目光掃過自己手裡頭碗時，眉頭都皺得緊緊，渾身透著一股沮喪。
打粥小吏看到他們這副模樣，粗聲粗氣地在旁邊罵：“有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喂豬都比喂你們強！”
周圍人聽了，心中雖憤怒，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兒來。那小吏手上可是拿著一條鞭子呢。身邊沒有一個撐腰在，可沒有人敢給他們出頭，打了也是白白被打。
顧邵看了半日，突然準備過去。
後頭小差役見了，慌忙拉住顧邵袖子：“顧大人！”
“鬆開。”顧邵擰著眉頭道。
小差役不得不鬆開：“晉安先生還等著呢，您要不趕緊過去吧，顧大人，顧大人！”
顧邵理都沒有理他，大步上前，筆直地走到施粥地方。就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候，顧邵一把捉住了打粥之人胳膊。
待朝著桶子裡麵掃了一眼後，顧邵猛然質問：“這粥是怎麼回事？”
打粥小吏被人捉住了手，驚得勺子都拿不穩了，一下掉到了桶裡，撈都撈不上來。
“顧，顧大人，您怎麼回來了？”小吏看著去而複返顧邵，眼神閃爍。
顯然，誰也沒想到顧邵會再回來。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我過來時候，你們一個個不是話很多嗎？那趾高氣昂樣子去哪兒了？”顧邵打量著他。
“沒，我們哪兒敢趾高氣昂啊。”小吏訕笑了一聲，朝著旁邊看了一下。旁邊幾個人也不敢說什麼，生怕露餡了。可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再不想露餡已經是不可能事了。
顧邵看穿了他們把柄，從另一個小吏手裡拿過勺子，在桶子裡狠狠地攪了一下，饒是如此，也沒有攪出什麼米出來。這粥實在是稀得很，隻有最下麵稍微沉著一層米，上麵全都是水。方才他過來時候，這些小吏都在最下頭打粥，將最下麵一層都打完了，這會兒桶裡便是稀得隻剩下水了。
顧邵拿著勺子又去了另外一個打粥點兒，那邊小吏早已經注意到了剛才情況，他有心想要攔著，可是對上這位顧大人眼睛，心裡實在是怵得慌，愣是什麼都沒敢做，隻呆呆地站在一旁。
顧邵查過了情況，跟剛才那一桶是一樣。
邊上排隊打粥看到顧邵查探，便知這位大人跟縣衙裡頭那些人是不一樣。裡頭有個人故意說了一句：“顧大人您彆生氣，其實如今這樣已經算還不錯了，好歹還有一口喝呢，多喝兩碗也能飽肚子。換了彆時候，說不定連這稀得看不見米粥都沒有。”
“就是，換了從前，哪兒還有施粥這等好事，隻怕咱們餓死了都沒有人管。”
“咱們縣衙裡頭幾位官老爺，這回已經算是仁慈了，好歹還記著我們呢。”
幾個小吏聽到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群裡都沒有什麼好話，頓時都拉下臉來。
其他人見了，倒也不敢再說下去，免得真被這幾個人記恨上了。
顧邵卻是不怕，他放下勺子，帶著絲冷笑同那小吏道：“你們這桃園縣雖不算富庶，卻也還過得去，怎麼官府行事，反而小氣至此？這熬得是粥呢，還是水呢？”
眾人都沒有說話，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
“全縣都是這個情況？”
問完，周圍更是靜得嚇人，沒一個小吏敢搭話。
“也罷，問你們也是白問，想到你們也不敢說什麼。”顧邵自言自語。
最開始被顧邵逮到那個小吏聽到了這句話，頓時心中一鬆，隻要顧大人不怪罪他們便好了：“顧大人明鑒，這事兒跟咱們委實沒有什麼關係，咱們就隻是個做事兒，上頭怎麼吩咐，我們便怎麼做。”
其他人聽了這話，也趕忙附和。
顧邵也知道在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這些人便是知道，也不敢跟他說。顧邵也懶得跟他們磨嘰，直接轉身準備回縣衙去。
後頭小差役當即準備跟著，顧邵留了一句話：“你去尋晉安先生，就說我有事去找陶知縣。”
小差役一愣，在去找晉安先生和回去被縣令罵之間，果斷選擇了去找晉安先生。
顧邵離開之後，領粥百姓都有些激動。避開了幾個小吏，他們才三三兩兩地開始琢磨了起來。眾人所琢磨，不過隻有一點，那便是這位顧大人到底能不能給他們做主。這位顧大人，看起來很厲害樣子。而且他們這次能夠活命，聽說也是靠著這位顧大人和他口中晉安先生。就是不知道，這位厲害顧大人對上他們縣令老爺，究竟還能不能一樣厲害。
他們是盼著陶知縣這回能吃吃苦頭。
顧邵直接回了縣衙。他到時候，陶知縣正在吃午飯，滿桌菜，有魚有肉，豐盛得很，旁邊還放著一壇上好女兒紅，陶知縣坐在桌上，旁邊還站著一個給他斟酒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