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棉哭得有點凶,聲音裡透著十成十的委屈。
秦肖燃耐心地哄著，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小團子的背。
生怕她哭得太厲害一不小心被自己嗆到。
棉棉在他的安撫下稍微緩了緩，也興許是哭累了,聲音弱下來許多。
秦肖燃把她放回小沙發裡，抽了兩張紙巾幫她擦眼淚和鼻涕。
小團子自己掰著手指頭計算，嘴裡喃喃地嘟囔著：“兩年，等我六歲的時候……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兩年就是七百多天,嗚嗚嗚，好久呀,兩年為什麼那麼長呀……”
不算倒是還好，這麼掰著手指頭算一下,棉棉反倒覺得更絕望了。
簡直悲從中來。
秦肖燃茫然無措，隻能一邊幫她擤鼻涕,一邊頭腦風暴地想辦法。
其實對於人來說，總是年紀越大的人,覺得時間過得越快。
在秦肖燃這個年紀,時間屬於不快也不慢的狀態，兩年對他來說,不算非常漫長,但也絕不是一眨眼就會過完。
但是對棉棉這樣每天隻負責玩的小朋友來說,兩年真的很漫長了。
對她來說,每天都很漫長。
她一想到三哥要再過七百多天才能進國家隊，就滿腹的委屈憤懣。
秦肖燃隻能慢慢安慰她：“這件事和棉棉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不是棉棉的錯，其實現在不進國家電競隊也沒什麼影響的，比賽都是一樣打,沒有年齡限製的比賽，代表我們俱樂部的戰隊就可以參賽，像是英雄聯盟那種限製年紀的，我進了國家隊暫時也打不了的。”
秦肖燃甚至都想到了不進國家隊的好處，他捏著妹妹頭上的小揪揪，笑著說：“國家隊的管理不像現在在俱樂部這麼自由，也許進去之後要經常集訓，封閉式的集訓就不能回家，不回家就不能陪棉棉玩，棉棉可能會幾個月都見不到我，這樣想想，是不是不進去也挺好的？”
他說的也算是實話，但棉棉還是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
棉棉擦乾了眼淚，但眼睛還是水汪汪的，有點紅。
她軟乎乎的小身體向秦肖燃靠過去，緊緊地依偎在
他懷裡，嗓音糯糯地說：“哥哥去集訓的話，棉棉肯定會想你的，但是比起見不到麵，棉棉還是想看到哥哥實現願望……”
秦肖燃表麵上說打比賽進不進國家隊都一樣，在現在的俱樂部也有優渥的條件，甚至還相對自由許多。
可是棉棉做過那些關於未來的夢。
她知道對肖燃哥哥的能力來說，他完全應該站在最高的地方，代表整個國家出賽，他代表著國家未來幾年最強大的電競力量，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替代他的。
棉棉也知道電競運動員的職業壽命很短，再厲害的運動員，二十五歲左右也會走向下坡。
何況進入國家隊明明就是憑肖燃哥哥的實力理所當然的事情，憑什麼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反對，就被迫中止了。
秦肖燃摸著妹妹的小腦袋，笑著說：“不急啊，早晚的事，哥哥真的不著急，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哥哥更想經常在家裡陪棉棉玩，不然你一眨眼就長大了，哥哥會舍不得的。”
秦肖燃雖然是在安慰棉棉。
但也並不算是欺騙她。
這件事對他來說是有些失落，但不至於到受打擊的程度。
他的心理狀況比從前好了很多很多，整個人都變得積極陽光了。
他從前總是出於自我封閉的狀態，和朋友交流很少，和家人更是關係疏離。
單調孤獨的生活，讓他覺得生活裡除了遊戲，沒有第二件事情可以讓他提起興致。
他一度把打遊戲不僅僅當做夢想和愛好，甚至當做了生命的全部。
因為看得太重，才會迫切地希望自己進步，迫切地想要參加更高規格的比賽，儘快走上最頂峰。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有個溫暖可愛的妹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家人慢悠悠地度日，他覺得一切都不用心急。
時間可以解決的問題，根本就不成問題。
他現在確實隻有十四歲，可是他不會永遠十四歲。
*****
在秦肖燃的安撫下，棉棉的心情逐漸平複一些。
秦肖燃想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不要老想著這件事，便領著她下樓去外麵
玩。
隔壁大哥家的彆墅區有很大的兒童遊樂區，他牽著棉棉計劃一邊散步，一邊溜達到隔壁去玩一玩。
但是沒料到，兄妹倆才剛走了沒幾步，就碰見了剛放學的陸清珩。
穿著校服西裝，背著黑色皮書包的陸清珩剛從自家的車上下來，他走路的方向很顯然是來找棉棉的。
秦肖燃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頓時覺得多了一個小幫手幫他一起哄妹妹了。
算起來，棉棉最好的朋友大概就是陸家的兄妹倆了。
陸靈最近有拍戲，她媽媽陪著她進了劇組，倒是陸清珩好像挺閒的，放了學時常會跟棉棉玩一會兒，這兩個小朋友年紀差距不算小，但好像總是玩得很愉快，秦肖燃也不知道他們整天在玩啥。
幼兒園放學早，一般棉棉去陸家找他多一些，今天看樣子是沒等到人，小男孩親自過來了。
棉棉見了陸清珩，小奶音低低地喚了一聲：“清珩哥哥。”
小團子的聲音明顯聽出幾分沮喪。
陸清珩朝著她徑直走來，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聲線溫和：“棉棉今天好像不開心？”
小團子沒人否認，她點了點小腦袋，吸了吸鼻子：“對呀，棉棉今天好氣好氣。”
秦肖燃和陸清珩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同學，雖然不是同班，但都是在嘉佑的初中部讀二年級。
不過雖然是同學，但是兩個人完全沒有相似之處，除了在棉棉麵前，他好像從來沒有和陸清珩交流過。
秦肖燃隻能儘量克製自己社恐的狀態，低聲解釋：“棉棉今天是因為我的一些事……影響了心情。”
陸清珩不需要多問。
秦家最近發生的事，他都有所關注，秦肖燃在網上引起了不小的輿論震蕩，其實在學校裡也有不少學生私下議論。
陸清珩低頭看著棉棉：“是嗎？那要跟哥哥說一說嗎？說出來可能就不氣了。”
男孩牽住棉棉的小手，往老宅的方向返回去。
秦肖燃就跟在後頭看著，感覺自己突然變成了一頂又亮又大的電燈泡。
棉棉剛哭過不久，聲音還染著一點哭腔，鼻音很
濃，聲音顯得奶氣更足了，她義憤填膺地把整件事告訴陸清珩，最後攥著小拳頭，氣鼓鼓地說：“壞蛋！那些壞蛋憑什麼管我哥哥，他們是嫉妒我哥哥太厲害了嗎？”
秦肖燃默默聽著，他還以為陸清珩會順著棉棉的情緒幫她一起罵壞蛋，沒想到男孩卻客觀地分析了整件事。
“應該也不算是嫉妒，你哥哥有著異乎尋常的天賦，所以他比普通的人都更早地選擇了日後的職業方向，再加上他的優秀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成為了許多同齡人的偶像，這樣一來，會有很多並沒有過高天賦的人也盲目地模仿他，引發了家長們的擔憂和恐慌。”
棉棉聽得似懂非懂，她歪著腦袋問：“所以他們不是壞人咯？”
陸清珩想了想道：“與其說是壞，倒不如說是蠢，是愚昧和狹隘限製了他們的言行。”
棉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換了一個罵法：“笨蛋！一群笨蛋！”
秦肖燃在他們後頭憋著笑。
沒想到看起來溫和有禮像個小紳士的陸清珩……還挺毒舌。
蠢比壞聽起來，好像還更紮心一點。
陸清珩情商很高，又跟棉棉熟悉，很了解她的脾氣。
他就著話題跟她探討了一陣，很快便不露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這時候，他已經陪著棉棉走回家了。
小團子已經被他轉移了注意力，興致勃勃地追問：“清珩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水果真的可以有魔法嗎？”
陸清珩說：“當然是真的，哥哥可以現在就做實驗給你看，但是你要答應哥哥，不生氣了哦。”
棉棉已經完全被陸清珩描述的畫麵吸引住了，她用力地點頭：“不氣不氣，棉棉早就不氣啦！”
陸清珩向傭人索要了兩枚番茄。
然後打開書包，拿出了一些簡單的工具。
其中包括幾塊小小的金屬片、兩根不同顏色的導線、還有一枚……特彆迷你的小燈泡。
看得一旁的秦肖燃一愣一愣的。
他甚至忍不住伸長脖子，朝著陸清珩的書包裡多窺探了幾眼。
絕了。
同樣是讀初二。
他經常不背書包，就隻帶
著一根筆去上課，反正課本都放在書桌的抽屜裡，根本不用帶什麼東西。
陸清珩的書包裡卻裝著各種奇怪的東西……
就像是一個科學家的倉庫。
而且還井井有條，一格一格整整齊齊。
陸清珩把材料和番茄都擺在桌上，不緊不慢地組裝在一起。
小燈泡果然在棉棉的期待下，“啪”的亮了起來。
小團子的大眼睛瞬間就變得比燈泡還閃亮。
“哇！！！是真的！番茄有魔法了耶！”
其實就是個非常普通的物理小實驗，秦肖燃上課的時候也做過，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用這一套來逗妹妹開心。
陸清珩顯然就很會。
他又耐心地把步驟都交給棉棉，讓棉棉自己玩一次。
棉棉驚喜地成功了，心情果然變得很美妙，開心地在屋裡蹦蹦跳跳，還拉著管家榮伯，還有其他女傭人，紛紛前來圍觀她“會魔法”的兩顆番茄。
傭人們當然都很捧場，劈裡啪啦並不走心地給她鼓掌。
“棉棉好棒哦。”
“太厲害了，小燈泡真的亮了！”
“棉棉小姐好聰明！”
棉棉笑眯眯地說：“是清珩哥哥教我噠，清珩哥哥會魔法。”
陸清珩莞爾，他摸了摸棉棉的發頂，溫聲解釋：“其實這不是什麼魔法，是一個簡單的物理小實驗，棉棉以後上學了，在物理課上也會學到的。”
“真的嗎真的嗎？”棉棉不由得對上學又多了幾分期待，“學校裡還會教魔法？”
陸清珩笑意溫柔，但沒有繼續解釋更多了。
棉棉聽他說除了番茄，其他水果也都可以做到，她又向傭人姐姐要了橘子蘋果和桃子，一個個輪流實驗。
小團子趴在桌子上玩得很起勁。
秦肖燃和陸清珩反倒都閒了下來，無事可乾地看著她玩。
秦肖燃拿了兩瓶氣泡水，遞給陸清珩一瓶，難得主動聊了兩句：“你……還挺會哄小朋友的，今天謝謝你，棉棉今天挺難過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陸清珩擰開瓶蓋喝了兩口氣泡水，半晌才開口：“其實棉棉很懂事，不需要哄，也沒辦法哄，她太聰明了
，什麼都懂。我隻是找了個新鮮事陪她玩，等勁頭過了，她想起你的事，還是會難過。”
秦肖燃無聲地歎了口氣。
陸清珩太通透了。
簡直和他妹妹如出一轍。
秦肖燃聲音有些低沉：“是這樣沒錯，隻能希望她，過幾天能把這個事忘掉。”
陸清珩安靜了一會兒。
一大一小的兩個社恐男孩陷入了沉默。
良久，陸清珩突然問：“其實你也覺得不公平對麼？”
秦肖燃扭頭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公平與否，很難評判。
在這件事裡，他、學生家長、國家隊的領導，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
陸清珩看起來很佛係，好像總是淡淡的，然而此刻卻直言不諱：“如果你隻是個普通人，打不打職業，進不進國家電競隊，其實根本沒什麼人會在乎，也不會有這麼多人為難你。但是你生在秦家，又展現出過人的天賦，一不小心就備受矚目，許多人關注你，因為你的年齡，引發了爭議。可你其實沒有任何錯，你隻是年紀小了點而已。”
秦肖燃語言表達能力一般，大概的道理他心裡明白，但是沒有辦法像陸清珩這樣言簡意賅地總結。
被他這樣一說，秦肖燃也覺得自己內心是有些不平。
“對我來說，時間的問題終究會得到解決，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我隻是不想讓棉棉難過，因為是在她的生日派對上被很多網友關注，所以無論我怎麼解釋，棉棉都覺得這件事她有責任。”
陸清珩扯了扯唇角：“其實，你不如再為自己爭取一下，至少讓棉棉感受到，你不會因此而退縮。”
*****
晚上，秦肖燃單獨來到秦崇禮的書房。
他從小到大好像從來沒有對父親提出過什麼央求。
這一次，他卻開了口。
秦肖燃說：“爸，我還是想再試試，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至少讓我去參加麵試，我想把各項成績都甩在那些人的臉上，讓他們看看年齡根本就不成限製。”
秦崇禮這段日子以來對兒子的職業已經深入了解了，他想要爭取，秦崇禮自然是支持
的。
隻不過秦崇禮有些意外。
前兩天談話的時候，兒子的態度還是很無所謂的狀態，也不想讓他們托任何關係。
秦崇禮道：“你是我的兒子，你想達成的心願，爸爸當然會支持你，不過，爸爸有點好奇，你的態度和前兩天似乎有點不同了？”
秦肖燃的心態確實有所變化。
他的性格，本來不喜歡做勉強的事情，有人反對，有那麼大的爭議，他本能地覺得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讓自己總是因為年齡被議論，還不如到了年紀再說，橫豎也不急於一時。
但是陸清珩提醒了他。
如果不想讓妹妹難過，他完全可以再爭取一下。
也許會有轉機，就算沒有，至少也像妹妹證明了，他不僅沒有受挫，還更加鬥誌滿滿。
秦肖燃說：“今天陸清珩來家裡玩，我跟他聊了兩句。”
秦崇禮一愣，訝異不已：“你……跟他聊天？”
兩個都不愛說話的人，竟然能聊天，這簡直無異於太陽打西邊升起。
秦肖燃隨口道：“也沒怎麼深聊，我覺得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而且年紀的問題，爸你想想他從小就跳級，如果不是年齡限製，以他的程度，現在興許都可以讀大學了。”
秦崇禮恍然大悟。
也許，陸家那小神童還真和肖燃有些共鳴。
從某種層麵來說，他們都是在異乎尋常的年紀，就表現出了過人的天賦。
…………
在秦崇禮的周旋下，很快就有了好消息。
國家電競隊同意讓秦肖燃按照原計劃參加麵試，麵試包括許多項目的當堂測試，甚至還有體能測試，他們讓秦肖燃好好準備。
四月下旬，秦肖燃就要出發去申海市參加麵試考核了。
全家都很重視，本來是想全員出動一起陪秦肖燃去的。
但秦肖燃覺得這麼多人一起去會給他增加壓力，最後商議決定，爸媽和棉棉陪他一起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