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打開門,看著空空如也的陶罐,笑了一下。
她知道小白虎的戒心很重,所以她並不著急去接近他。
晚上的時候,小白虎來覓食,薑狸坐在木屋裡麵沒有出來。
不過,薑狸開始嘗試著和小白虎說話了。
她問他叫什麼名字?
小白虎聽到突然間響起的聲音十分警覺地抬頭,發現她沒有出來,這才安下心來。
沒有得到回應,但是裡麵的人還在繼續說話。
她說她叫做“薑狸”,是去放逐之地找人的,會在這個地方住上一段時間。
她說她今天買肉買多了,吃不完。
問他明天想吃什麼?
——這是第一次有人和小白虎“交流”。因為除了嘲笑和辱罵外,他從來沒有聽過其他的聲音,更加沒有和人正常交流過。
小白虎聽得很認真,而且都聽懂了。
一直等到她絮絮叨叨地說完才離開。
……
薑狸有點失望。
她以為小白虎還沒有放下戒心,所以才拒絕交流。
但是這回她猜錯了。
因為小白虎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小太子一出生就被丟在了山裡,被一位啞仆養大,仆人不會說話,於是小太子也就不會說話。就像是一隻真正的野獸那樣長大。
不會說話、也沒有名字。
他沉默地回到了那座院落裡。
晚上,侍衛們來巡視。
從前,小孩兒會儘量無視他們的存在。
但是今天,小孩兒豎起了耳朵,認真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
第八天,薑狸推開門。
她看見了地上擺著一朵小花。
冬天哪來的花呢?
她定睛一看,發現是一朵活靈活現的小絨花。
——像是從什麼首飾上麵掉下來的小配件。
有點起毛邊,但陽光下看上去很漂亮,更加像是真花了。
小孩子都喜歡收集一些東西,小白虎的藏品都是一些小石頭、或者偶爾捕獵留下來的獸牙。
那朵絨花是最漂亮的藏品了。
薑狸有種驚喜的感覺。
——因為她發現了大石頭後麵小小的身影。
薑狸問:“是送我的麼?”
小白虎沒有說話。
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十分緊張地盯著外麵的雪地,很害怕聽見那種飽含嘲諷的笑聲。
薑狸笑眯眯:“我很喜歡。”
她把絨花掛在了冥蝶的旁邊。
冥蝶在風中搖晃了一下。
……
第九天。
薑狸讓木匠定做的小雪棚做好了。
於是,吃東西的時候,小白虎再也不會吃進去紛飛的雪花了。
避風又溫暖。
大小剛剛好。
小白虎抬頭打量著這簡易的小棚子。
——這是給他的麼?
小白虎有點高興。
……
薑狸十分陰險。
因為有棚子遮擋視線,小白虎就看不見樹上的她了。
突然間,薑狸的視線停住了。因為從這個角度,她終於看見了小白虎的後腿。
小白虎把自己受傷的那條腿藏得很好,除了行動緩慢一點,根本看不出來任何問題。
但是此時,薑狸發現,那條後腿上是猙獰的、和獸類撕扯後的三道抓痕,深可入骨,而血液早就凝固,在白色的絨毛凍結成了冰渣。
也許是沒有了知覺,小白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條後腿,正在無意識地微微發抖。
薑狸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他會餓成這樣。拖著這條傷腿,他根本不可能去更遠的地方覓食。
薑狸有點著急:他到底傷了多久了?十天?半個月?
她想要叫住那隻小白虎。但薑狸並不知道要叫他什麼,畢竟現在的虎族都姓陸,玉浮生可能是後麵改的名字。
她悄悄接近,試探著,發出了一個21世紀時,人類對於所有貓科生物都會發出的聲音:“咪咪?”
然而,薑狸大概無法想象,小白虎從未接受過好意,以至於麵對她的善意時,不僅無所適從,還充滿了困惑。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他這麼好。
為什麼會有人願意喂養一隻幼虎呢?
現在,小白虎認為自己得到了答案。
在聽到了她叫“咪咪”後,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人們會憐惜、可憐那些弱小的生物。
如果你是一隻小狗小貓,也許可以很快找到好心的妖族或者人族,因為天生無害,非常容易激起扶貧憐幼的心情;但如果你是一隻老虎,那在一出生,就必須習慣殘酷的叢林法則。
她大概以為他是一隻出來覓食的小貓。
原來不是給他的。
小白虎很平靜地看著那碗肉,卻再也沒有去碰。他看了一眼那亮著燈的小木屋,慢慢地後退。
然後飛快消失在了雪地裡。
……
小白虎又躲了起來。
——本應如此,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失望的。
他聽見了薑狸的腳步聲。
他以為她會和從前一樣,在距離他兩米外停下。
但是並沒有。
薑狸見過很多的幼崽,大部分都是摔破皮就要哇哇大哭,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能忍的。
她必須要確定小白虎的傷勢。
她的腳步非常急切、也越來越近。
小孩下意識地擺出了進攻的姿勢,喉嚨裡幾乎要發出那種低低的、威脅的咆哮嚇跑她。
麵對侍衛們的嘲弄之時,小白虎會憤怒、暴怒。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覺得被愚弄的憤怒,而是一種不願意讓她發現的窘迫和失落。
於是小孩那種攻擊的姿態消失了,變得緊張了起來。
他不想讓她發現,他是一隻偷吃貓食的老虎。
——他不是故意要去吃她給的貓食的。
——小孩以為,那是給他的。
於是,在薑狸著急地上前的時候。
她聽見了一聲很小聲的: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