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就讓小白虎揪著她的衣擺,一整個晚上都沒有走開。
一整夜,小孩都燒得迷迷糊糊的,幾乎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含糊地囈語著。
薑狸不停地喂水、幫他降溫。好不容易體溫降下去了,小白虎終於沉沉地睡下的時候,天邊已經快亮了。
然而,更加糟糕的是,薑狸發現外麵的侍衛們已經醒過來了,他們開始打掃前院、準備迎接那位城主的兒子。
當山下傳來了喧囂的時候,薑狸不得不先藏了起來。
……
小孩兒睜開了眼睛,以為昨天夜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昏沉沉地爬起來準備關上窗戶、卻看見了地上火堆餘下的灰燼。
他困惑地盯著那灰燼看了看。
他低下頭,看見了腿上包紮得仔細又妥帖的紗布。
是幻覺麼?
但是他抬起頭,發現周圍空無一人。
……
城主的小兒子名叫陸攀,嚴格來說,是小太子的族兄。
他不學無術、遊手好閒,是個特彆圓潤的小胖子。
在小白虎的父皇還沒有死的時候,這種虎族裡遊手好閒的二代,連給小太子提鞋都不配。
但五年前虎族變了天,高高在上的小太子變成了階下囚,在虎王的默許下,誰都能來踩上一腳。每回在城主父親那兒受了氣,陸攀就會來這座山上找小太子。仿佛隻要看見小太子露出狼狽的姿態,就能夠得到一種詭異的快感。
這一次,陸攀笑嘻嘻地使喚人牽過來了那匹巨大的雪狼,打開了折扇坐在肩輿上。
“喏,看見了麼?”
“那塊靈獸肉,隻要你和那隻雪狼打一架,誰贏了,這塊靈獸肉就歸誰。”
侍衛們推搡著小太子。
但是這一次,小太子卻站在角落裡遲遲不動,也沒有變成原形。
按理說,山間野獸,天生天養,當然一開始是完全沒有羞恥心的。從前被戲弄,小白虎隻會覺得憤怒。
但是,就在不久前,有個人和他說話、交流,甚至給他搭了雪棚,就好像是他是什麼值得被尊重的人;這份尊重對於小孩兒而言是非常陌生的。
於是他發現,從前習以為常的與野獸爭食、被其他人嘲笑,突然間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上啊,怎麼不上了?”
小孩兒平靜地看著對麵的人:也許,他不應該因為偶爾遇見了一個人的好,就忘記了自己屬於怎樣一個殘酷的世界。
小孩兒還是變成了白虎,發出了吼聲,齜出了獸牙。
高燒的後遺症讓它的動作慢了半拍,但是陸攀沒有給他猶豫的機會,他一聲令下,那匹雪狼就朝著站在角落裡的它撲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薑狸動了。
她的指尖凝聚了一股靈氣,朝著雪狼打去。雪狼在半空中被擊中了雙眼,頓時發了狂,甩著腦袋,竟然直直朝著正在看好戲的陸攀撲了過去!
小胖子被突然襲擊,妖族侍衛們立馬手忙腳亂地撲了過去。
小胖子驚慌失色地掉下了肩輿,在雪地裡滾了兩圈才被人扶起來。
在踹翻了兩個妖族侍衛後,他帶著人怒氣衝衝地走了。
出人意料的是,雖然怒瞪了小白虎,但是小胖子卻在臨走前惡狠狠地叮囑了那個侍衛一句:
“看好他,千萬彆讓他死了!”
……
突然間,薑狸聽見了一個細細的聲音:“他不需要你幫他。他能咬死那匹狼的。”
薑狸順著聲音低頭,揪住了那隻小冥蝶。
她震驚:“你是活的?”
小冥蝶:“……”
在小冥蝶細細的聲音裡,薑狸終於搞明白了它的來曆。
——其實它是老熟人了,從前薑狸在墓地裡閒著沒事乾,就沒少抓著它玩兒。
墳墓的冥蝶都是玉浮生從前拿鬼氣和屍骨養出來的,卻隻有一隻開了靈智。然而冥蝶膽子很小,智商也不高,從來不敢讓玉浮生發現它的存在。
如果不是薑狸遇見了玉浮生,可能冥蝶一輩子都會當一隻塑料掛墜。
但比起一無所知的薑狸,冥蝶知道玉浮生的暴虐殘忍。小白虎每喵一聲,冥蝶就會想起玉浮生手底下倒黴蛋的慘叫;冥蝶很害怕等到玉浮生長大後,會因為這件事殺了他們滅口。
等到隱約察覺到薑狸的意圖後,冥蝶終於忍不住了。
它開始勸說薑狸改變主意:
“隻要再等上十五年,他就會殺光這裡的所有人!”
“彆看他現在這樣,其實咬死那匹狼、那個小胖子不成問題。他隻是在權衡利弊、隱忍不發。”
這樣一隻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隱忍的猛虎,怎麼可能會是需要人幫助的小貓咪?
但是很快,冥蝶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因為他們都看見了幼年時期大反派——
在看見了被嚇跑的陸攀後,小白虎茫然地站了一會兒,困惑地看著他們的方向。
誠如冥蝶所說,像是陸攀這樣的廢物,它明明能夠咬死他,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小白虎都忍了下來。
這種隱忍讓它僅僅是被丟在山上,而非被人關在獸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