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德國冬天天黑得早,不過四五點光景便已經黑沉沉。外麵又飄起了雪,高樓下,穿大衣的人頂著風雪形色匆匆。

天氣完美契合應隱心情,她現在隻想來首二泉映月。

按行程,Anna會過來帶她出去吃晚餐,或者安排酒店餐,之後去機場與商邵彙合。應隱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看了五集海綿寶寶後,Anna撳響門鈴:“應小姐,車子在樓下等,我們今天出去吃晚餐。”

應隱懨懨地爬起來,抱著被子,一開口鼻音嬌憨:“我好難過。”

Anna在德國長大的,一時間門分辨不清:“難過,是心裡,還是身體?”

“心裡身體都很難過。”應隱吸吸鼻子,頭發蓬亂著:“我想去雪地裡打滾。”

Anna委婉勸誡:“這恐怕不太行。”

應隱下床,腳尖蹭進拖鞋裡,呆坐著哀傷了一會兒。

護照就不該給他,不然她現在好歹還能跑路……

“畫個淡妝吧,”Anna建議:“心情能愉快點。”

應隱現在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熱水洗過臉,她乖乖在梳妝鏡前坐下,敷粉畫眉,一筆一筆心不在焉。

“我給您拿了新的衣服。”Anna不動聲色,用衣撐把一整套掛好。

直筒深藍色牛仔褲,棕色尖頭高跟短靴,黑色高領打底外配一件同為大地色係的對襟係扣開衫,外麵的廓形黑色翻領大衣剪裁利落。

很法式時尚的一身,夠正式,但不算刻板。

應隱在有人照料飲食起居的情況下很少動腦筋,給什麼吃什麼,給什麼穿什麼,也不挑剔。

她畫完妝,換上衣服,也沒問為什麼要從前一天的優雅名媛風換成今天的都市職人風。

“應小姐,挽個頭發。”Anna步步為營,左手一根簪子,右手一個鯊魚夾。

應隱:“……”

凝神思索零點二秒,無精打采但十分聽話地拿走了玳瑁色的鯊魚夾。

她就是好糊弄,以至於Anna都要撇過臉去偷偷笑一下。

換好了衣服,Anna比大拇指:“真好看,羨慕我們邵董。”

應隱現在還不想聽他名字,冷不丁一聽到,二泉映月又在腦子裡響起。

她吞了飯前吃的藥片,帶著暈暈乎乎的二胡聲和濃重到無法呼吸的鼻塞,踩在雲端似的跟著Anna下了樓。

臨近年底,即使是高冷端莊的商務酒店,也裝飾上了聖誕元素。應隱穿過掛有綠色聖誕結和彩燈的前台,在Anna推開玻璃門的下一秒,看到了站在邁巴赫車門邊的男人。

德意誌晚七點,城市夜燈斑斕閃爍,濃鬱冬夜中,霓虹色溫柔地鋪陳,商邵沾染風霜,正靠在車門邊,攏手點一支煙。

應隱中午一心陷在激烈的心跳中,沒顧得上看他今天穿什麼,現在腳步驀地頓住了,看清了他的馬甲西裝和大衣,黑色的,筆挺,但令人覺得溫柔。一股深沉的矜貴。

細白的雪落在他肩頭與袖口,他是挽著胳膊的,一指攏著火,一指按著火機,臂彎裡一捧熱烈的鮮花。

點煙時分明漫不經心,看到應隱出現在視線內,他才稍稍站直。白色煙霧在指尖繚繞開來,隔著轉動的旋轉門和起落的乘客,商邵對她笑了笑。

人已經走到這了,萬萬不可能再扭頭回去。應隱一步三遲疑,但還是陷進他的圈套裡。

什麼畫個淡妝,換身衣服,挽個頭發,她一刹那全懂了。

走至車前,門童一時沒有過來,隔著距離看他把花遞進她懷裡。

“花店裡沒有這個花,我讓助理開車找了很久,在一個德國老太太的玻璃溫房裡找到。”

粉白的瓣掐著當中嫩粉的芯,花型飽滿豐碩,枝乾墨綠筆直,用硫酸紙層層疊疊包著,接過時,花香浮動在十一月末的風雪中。

她接過花,抬起眼:“為什麼送花?”

商邵籲了口煙,散漫地笑一笑:“道歉的話,有花才算心誠。”

她知道他晚上還有會議和應酬,這一趟酒店,是專程為她而回的,是他嚴謹的公務生涯中不可思議的心猿意馬。

應隱偏過臉去,目光落在花朵上,眨一眨眼,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今天穿得很時尚利落,挑落的額發掩著她蒼白的麵容,看著有股脆弱的倔強。

“不喜歡?”商邵低了聲問。

應隱想到他飛到英國去哄女孩子,可能也是這幅模樣,漫不經心的,沾著風雪,不容人不心動。

英國的冬天天更黑,夜更濃,花也更嬌翠欲滴,他送得輕車熟路,真是慣犯。

但她想這些,未免得寸進尺,因此無法宣之於口。

應隱識趣地抱花坐進車裡,不認帳:“送了花也不原諒,反正你都看光了。”

上了車,司機是主辦方的人,不必商邵吩咐目的地,便將車徑直駛往目的地。

邁巴赫繞過噴泉環島,商邵才慢條斯理地說:“我有說了是為這個道歉麼?道的是飛機上的歉,昨晚看光的事,恐怕不能算我的錯。”

應隱瞪眼看他,又看司機。

“他聽不懂。”

“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的錯?”

“你又病又醉,不穿內衣撲我懷裡,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可以不看!”

“不看怎麼照顧你?”

“那你可以推開我,把我埋被子裡。”

“試過了。”商邵口吻平淡:“但你隻想坐我懷裡,我放手你就哭。”

應隱當然記得自己哭得一塌糊塗,醉醺醺的痛苦中,她隻覺得坐他懷裡好舒服,因此按著他的手貼自己腰上,要他用力抱緊她。

她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但商邵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咽之又咽的喉結,瀕臨極限的定力,以及,自暴自棄的**。

她根本不知道危險的地方在哪裡,又有多迫近,還天真地糾結他究竟看光了她幾分。

應隱臉色爆紅,拚命給自己找場子:“那個……那個是我喝醉後的正常反應,我跟誰都這樣。”

商邵眯了眯眼,“是嗎?”

應隱嗅到冰冷氣息,一時覺得心臟發緊,小女子能屈能伸地說:“……不是。”

又把花塞他懷裡:“還給你!”

花瓣撲簌簌地落,香氣襲人。

商邵:“……”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有一天連花都送不回去。

他笑了笑,接過花,比她更能屈能伸:“好,還給我,彆原諒我。”

那束從溫室裡養出來的瑞典女王,絢爛粉釅的頭顱高高昂著。

車輛在街道上平穩穿行,四處玻璃高樓倒映黑的天,白的雲。應隱看著窗外,嘟嘟囔囔:“好虧,我又不能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