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1 / 2)

雖然導演罵的是“通通”,但全片場沒一個有“通通”的自覺,全都去看屋角的那個男人。

商邵把玩煙管的微末動作停了,眯眼看向莊緹文。

莊緹文的寧吉影視前後管他借了八千萬,這當中有應隱跟原經紀公司贖身的違約金,有公司成立的注冊資金和各項雜費,以及後期為栗山這部片子的投資費用。盤子拉得太快,一切從急,許多費用都比平日高了一截,更不提莊緹文為了電影在香港立項審批所投下的運作經費。

因此,嚴格來說,商邵算是這部片子的半個資方。雖然這資方隱姓埋名,除了莊緹文,在場的誰也不知道。

要在娛樂圈做事,莊緹文原本首想要收攏倚仗的,並非商邵,而是手握GC文娛的陳又涵。GC文娛原本算不得圈內的頂級出品方,但幾年前看準了中國電影市場黃金期的到來,豪擲百億打造“明銳”電影專項計劃,一躍成為出品龍頭。當初商陸開赴內地拍片,也是首選GC為他打開局麵,畢竟這兩個字母的背後,就代表了人脈和關係。

栗山的《雪融化是青》沒有找過GC,一是因為他的公司跟辰野合作緊密,跟GC在圈內實屬兩個派係,二是這部片子風險大、投資回報不清晰,很弱勢,這時候引入資本巨獸,栗山極有可能在片場失去主導權,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緹文原本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提案和路演準備,也約好了陳又涵。怪就怪她為了以防萬一,請教了一下商邵,問他這種場麵是否帶上女主角才更顯有誠意。

“你的意思是,”她對麵的男人喂著袖珍小馬,不動聲色道:“你想讓陳又涵當應隱的出品人。”

莊緹文:“……”

本質是沒錯,但聽著怎麼怪怪的……

“缺多少?”

“三千萬,但我還想跟陳又涵談一談海外發行的問題。”

“這麼點。美金?”商邵十分輕描淡寫地問。

“當然不是!”緹文嚇到,“人民幣。”

“出品人,會去片場嗎?”商邵問了個十分不起眼的問題。

“不一定,看心情,但當然有資格。等電影製作完成,進入到宣發階段,出品人要露的麵才比較多,比如接受采訪、跟劇組一起走各種電影節紅毯,參加海外發行宴會,”緹文一五一十地答,“如果出品方居功甚偉或者有點可挖,那就還可能一起拍時尚雜誌之類。”

她說完,也不知道對麵男人盤算了些什麼,隻知道他把最後一把草料喂完,垂眸輕拍掉手心沾染的草沫,說:“我出。”

莊緹文被他嚇到:“你都不看電影,也不了解這部片。”她躊躇起來:“邵哥哥,實話實說,這個項目是我自己玩心大,我想看看能玩到什麼程度,不一定能賺的。”

她的心情有點像被師長長輩審閱,事情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先自己說點客氣的喪氣話。

商邵卻說:“我不需要了解,就當我個人讚助你玩,賺了,bonus你看著分,賠了就再說。你隻要記得,”商邵瞥她一眼:“以後任何你想請陳又涵出麵的地方,都先來問我。”

這一切都發生在十二月份。

此時此刻,莊緹文被商邵一瞥,雖然緊張得快靈魂出竅,但隻能瞪著眼睛用眼神回應他,整個表情都寫滿了“愛莫能助”。

拜托!有些人心裡一點沒數嗎!影後為什麼入不了戲,進度為什麼一再延宕,百十號人為什麼還沒吃上年夜飯,不都是拜你所賜!

莊緹文內心怒吼,而且這是栗山!栗山!她一個初出茅廬,有幾個(借來的)小錢的小製片,能拿一個地位超然的業內大拿怎麼辦!

“小莊!羅思量!”栗山氣急敗壞,兩手插著腰,黑色千層底棉鞋在屋內水泥地上來回踱步轉圈,見沒人動彈,抬頭怒吼一聲:“等花轎呢?要我親自給你們抬出去?!”

所有人:“……”

暴君動了真怒,原本還存了看好戲心態的職工們終於靈光了起來,紛紛卷起器材提桶跑路。

應隱硬著頭皮走到商邵身邊:“商先生……”

她不敢叫他商邵,恐劇組人心細聽去,又不敢叫阿邵哥哥,否則被八卦小報辛辣一寫,又成了她的工於內媚。

“我也要出去?”商邵將煙咬上唇角,但沒點。

那煙管被他手指掐得折了些,與他整個人的內斂工整極不相配。

“嗯。”應隱點點頭。

栗山的命令,誰敢不從?她兩手抄在上衣口袋裡,仰麵的眸中有一絲懇求:“就去外麵等一等我好不好?很快。”她知道周圍多少雙眼睛盯著,但也顧不上了,講話聲細細的,“你在,我總是想看你。”

她的誠實讓商邵臉上浮起些微笑意。

“為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問,將煙從唇角取了下來。

“我想確認你在不在。”

走至門口,月已升起,淡淡地拓在天空,如一張影印。

商邵問:“要吻幾次?”

應隱被他問得心提起來,指尖掐著掌心:“為了你,隻一次。”

她一路陪他走到外頭,踏到雪地裡,說:“我走了。”

說了走,一時卻沒轉身。商邵便一手掐煙,一手輕緩地貼住她腰,垂下首,看著她的眼睛。

“彆忘了回頭。”

他吻她,隻印在唇角。

應隱點頭,轉身,在身後留下一串實實的腳印,眨眼時,唇角輕微揚起來,眼角卻有溫熱濕意。

她快步往鏡頭前走去,那裡燈火通明,是她過去十幾年的夢中之地。

片場內已清好場,隻留下掌機。都以為她要安撫好一陣,蔡司幾個都嘴角銜煙,正要吞雲吐霧,卻見她輕盈步伐一躍過門檻,凍得通紅的鼻尖下是一張微笑的唇:“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

連栗山也驚到,但他不顯山不露水,吃驚都嚴實地壓在肚子裡。他沒有多問,徑直回到監視器後,給了應隱和薑特兩分鐘入戲時間。

屋外空地上,聽到清脆的打板聲落下去,孤身站立的男人僵了一僵。

親眼見證雖然殘忍,但總比這樣無儘等待得好。

他遠沒有剛剛表現得那麼從容、鬆弛,一雙手伸進大衣兜裡,漫無目的地摩挲一陣,隔了一會,才緩緩想起自己是要摸出火機點煙。

白瓷煙盒的上蓋彈開,裡麵沒有煙,也沒有火機。也許是不知幾時滑了出去。

演到什麼地方了?沒聽到導演喊哢,證明戲走得很順,正在照既定的分鏡演下去。

那麼……就是已經吻上了。

商邵咬著煙,從側麵看去,他的頜角如石刻雕塑般,僵硬而蒼白。

正聚在一起抽煙的幾個製片,突然迎來了想都不敢想的不速之客。

“請問,”初來乍到的男人很少開口,卻有一把極好的嗓音,“有火機嗎?”

幾人愣了一下,競相反應過來,“有,有有。”

製片主任羅思量率先將手掏進兜裡,摸出一枚粉色塑料的,遞給他:“是滑輪的。”

他多餘地解釋,怕商邵用不慣。

商邵點點頭,偏過臉去。星月下,他垂著眼睫,情緒一絲一毫都未泄漏。砂輪輕擦一聲,火苗簇起,商邵受傷的左手攏著,就著這火,深深地長抿了一口。

周圍都噤聲,木屋窗戶和門縫裡泄出的光漫進雪地裡,映在他側立的身形上。

他好像靠這口煙續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