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2 / 2)

幾個向來在村子裡遊手好閒、沒點正經名堂的青年,拉住了尹雪青。

“彆走這麼快啊,到我那裡喝酒去,你酒量應該很好吧?”

尹雪青揮開他的手,“走開,我沒空。”

雪沒過了她的小腿,她身形歪著趔趄了一下。

“彆啊,哈英不是在山上嗎,你還沒空?”另一個青年笑道,攔在了尹雪青的去路。

尹雪青茫然一下,瞳孔中明顯緊張起來:“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走開!彆動手動腳。”

“就準哈英玩玩多沒意思?我們比你們漢族男人有能耐得多,你不就是為了這個才來這裡的?大冬天的,我們也很寂寞啊。”

尹雪青的聲音被冰雪凍薄了,很纖細,發著抖:“你們再這樣,我叫人了。”

“叫人?”幾人眼神交換一圈,狎昵地笑起來:“怎麼,我們四個還不夠你玩?”

四個人圍攏在她身邊,形成一個充滿壓迫感的包圍圈。尹雪青的臉從鏡頭前消失了,景框中,隻有雪,和合攏的黑色圈子。

這是很純潔的畫麵構圖,但給人以密不透風的窒息感。縫隙中,觀眾窺到尹雪青的青色旗袍跌進雪裡,她呼救的手揮揚起又滑落下,玉色的,自那包圍圈的暗色中倏然一現。

栗山喊了“哢”,“很好,調整半小時,準備下一鏡。”

下一條還是同樣的場景,但是鏡位調整為俯瞰特寫。這是栗山的標誌性機位,人物如標本,被無力地釘死在畫麵下方。在這一條中,尹雪青將強迫自己微笑,拿出周旋嫖.客的輕薄與風騷,從言語中與他們調戲起來。她如此才得以脫困,回到木屋時,她哆哆嗦嗦地插著插銷,眼淚從凍麻了嚇麻了的麵頰上滑下,最後,她反轉過身,靠著門板滑坐在地。

空洞目光回焦時,尹雪青嘔吐起來。

暴君性格的大導,其作品節奏大多如此,有休息時間,但沒有喘息空間,演員需要持續性地沉浸在狀態中。這是一種高強度的精神工作,也因此,很多演員跟大導合作後,都感覺像被剝了一層皮。栗山被稱為圈內最會調.教演員的導演,正是因為他的殘酷嚴苛會讓演員脫胎換骨。

片場隨著休息指令而活泛起來,俊儀把羽絨服和暖手袋塞給應隱:“下一條很要緊,還有後麵逃回木屋裡的戲,我去叫商先生。”

“不著急。”應隱喝了口熱水:“他下午有會議,我可以的。”

俊儀觀察她眸中生機,確認她沒有逞強後,問:“那你去哪裡休息?”

應隱抱著暖手袋,將之貼了貼臉,那姿態小女生。

“我去看看他。”

俊儀仔仔細細地幫她圍好披肩:“那我幫你跟導演組知會一聲,你先去。”

應隱“嗯”一聲,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出片場。商陸收回目光,等監視器裡這一條過完後,他才出聲:“栗老師。”

栗山一怔。這圈子裡隻有一個人,即使在恭敬時,也仍含著篤定不馴的氣場。他扶著折疊椅起身,臉上皺紋鬆動:“你怎麼來了?小島呢?”

商陸笑了一聲:“他沒來,就我一個。”

栗山接過助理遞過來的熱毛巾,邊擦著手邊問:“你找我?”

“有個想法想跟你當麵聊一下。”

其實商陸並不欣賞栗山的風格,栗山也恰好不欣賞他的風格,兩人從拍攝到敘事的審美都截然不同。聽到商陸的羅生門想法,栗山眉心皺著,沉吟一會兒,“我倒真覺得有點意思,不過要看劇本。另外一點,這個片子拍得很累,我怕是要休息很久。”說著,他探了下手,示意道:“這邊走。”

“拍得不順利?”商陸讓開一步,陪著他往外走。

“我看應隱的狀態很不錯,比她當時在安吉拉裡更成熟。”

栗山點點頭:“我很看好她拿獎。”

“從香港地區報送奧斯卡,贏麵會不會更大?”

栗山遞給他一支煙,不置可否的一句:“這幾十年,壁壘難破。”

商陸接過煙,一時沒點,掐在指尖停了停,“中國能拿奧斯卡的女演員,我最看好她。”說完,他輕哂了一聲,輕緩地搖了搖頭:“可惜了。”

“去看看她。”栗山點起煙,領著路,往應隱離開的方向走去。

“你說她狀態不錯,其實是拿命拚的。我尊敬她。”

商陸失笑起來:“這一聲‘尊敬’後麵,得是她獻祭了什麼?我實在不敢想。”

栗山撣了撣煙灰,眯眼遠眺,“等我退休後,寫自傳的時候再說吧。”

片場離應隱下榻的房間不遠,聊了幾句便近到眼前了。

栗山腳步卻忽然停下,從嘴邊夾走煙,看著商陸:“不對,你提到她的語氣不對,她不是你……”

話音被木門開合的吱呀聲打斷,應隱從門裡出來,兩手抓著羽絨服領子和披肩,一抬眼,愣在當場。

“bonjour,靚女。”商陸輕揚下巴。

他一手插在兜裡,另一手夾著煙,高大的身體姿態散漫,“什麼表情?就算沒想過會見到我,也——”

沒合緊的門頁被一隻手扶住。那手修長,指骨分明,白皙的膚色上覆著淡青的血管,令商陸覺得眼熟。

下一秒,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自門影中走出。他沒設防,還在打著電話,抬起眼眸時,帶著處理公務時習慣性的謹嚴淡漠。

四目相對,煙灰跌過指尖,商陸擲地有聲的一聲:“我操。”

商邵:“……”

他還有餘裕回答對麵高管的一個問題,接著才按斷電話,目視商陸的同時,抬起右手,將一旁呆若木雞張口結舌的應隱,自然而然地摟進了懷裡——

應隱跌了一步,滿麵通紅:“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