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1 / 2)

應隱後麵六天仍是滿滿當當的行程,怕商邵晚上折騰她,陪他在套間餐廳裡吃過晚飯後,就要回自己房間。

商邵牽著她的手失笑,一手拄著門框,一時半會不舍得放人:“我在你眼裡成什麼了?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

應隱已蒙好了口罩,踮腳湊上去,貼著他頸窩與下頜蹭了蹭:“……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太難以啟齒的話,她還沒說完就已經麵紅耳赤,退開一步,頭也不回地疾走掉。

這一層隻容四間套房,走廊悄寂,香檳色的地毯十分有老派國賓館的莊重。應隱的房間就在商邵隔壁,她逃到門前,知道商邵的視線還在她身上,低埋的臉上,紅熱便怎麼也退不掉。摸了四處口袋一陣,不見房卡,她疑惑地“嗯?”一聲,聽到一聲輕笑。

抬眸望去,商邵抱臂倚在門邊,窄窄的黑色袖帶勒在胳膊上,將兩側襯衫衣袖束得妥帖,懶洋洋支起的右手指間,明晃晃夾的一張房卡。

“在這裡。”

應隱隻能乖乖走過去,接過房卡時,被他低了聲問:“真的不讓我陪你?”

心裡天人交戰一陣,應隱十分狠得下心,點點頭。

她進門,打開洗手間的鏡燈,雙手撐著大理石台麵深呼吸一刻,抬起臉來打量自己。

眼底的青黑因為妝容脫落而變得明顯,是他們這幾天荒唐無度的罪證。

其實數一數,從新疆殺青回來後也不過三四天,但顯然,她和他都從某種壓抑的狀態中釋放了出來。那種無所顧忌,仿佛過了今宵就沒明天,又像是要把失而複得的東西再三補償、確認、融入骨血。

應隱比誰都知道,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比任何人都要累。在新疆的兩個月,商邵警惕、防備、緊繃、寬容,一次一次拍著她的背,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緊”、“彆害怕”、“到我身邊來”。

他無時無刻不攥緊了手中的風箏線。他無時無刻不招著她的魂。

那種累是深刻的,如高原上的峭壁,平原間的裂穀,風刀霜劍,刀劈斧鑿,深深刻入生命,無法消弭。

但是出了劇組,他沒有再提過任何一次她的病、她新年夜走至懸崖邊的恍惚。他也不問她要什麼保證。

撐扶著洗手台沿的雙手倏然握緊。

商邵,為什麼不問?他甚至可以逼她的,逼她不要拍戲,逼她承諾發誓再也不會做傻事。他為什麼不逼,不問,不談?

遠在寧市的沈醫生剛關了辦公室的燈,正準備下班時,接到了病人的電話。

“沈醫生。”

“應小姐。”

“我想問……商先生最近有找你了解過我的情況嗎?”

“你是我的病人,商先生不是,沒有你的許可,我不會把你的情況透露給他。”沈喻在走廊上站停,與值班護士點一點頭問好,續道:“他確實也沒有問過。”

“這樣。”

沈喻無法從這位影後的語氣中聽出失落還是高興,“根據我的觀察和相處,他是一個非常尊重你的人。這種尊重需要很強大堅固的精神力包容,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這樣的伴侶的,你應該感到開心。”

以沈喻的經驗來說,從病患的自述中,他最常聽到的是有關“自私”的指責。生了病,思想走了岔路,身邊最親近的人,都開始忍不住指責他“自私”,“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辦?”這固然是出於愛和對失去的恐懼,但就像放風箏一樣,這根線裡全是壓力,繃得太緊了,一旦失控,便會斷得很乾脆。

應隱笑了一下,心臟卻像被誰掐了一下。

商邵真的什麼也沒問。為什麼?他的這份坦然,讓應隱不敢往細了想。

鑲嵌一周的燈帶讓鏡子變得十分明亮,在這份明亮中,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臉上的那道疤痕。

那是一道很細、很細、很細的傷疤,像頭發絲,隻有她自己能找到。因為太淡,連特寫鏡頭都發現不了,她有時會懷疑這是否是她自己的幻覺。

應隱抬起手,指尖在上麵碰了碰。

恍如隔世,像上輩子的記憶。

“沈醫生,我在看我那道疤。”

在治療中,沈喻要她試著去麵對這道疤。

這道疤像一個心魔,隻要看一眼,就似乎有惡魔低語引誘她,要她再自我傷害一次。

“再來一次,很釋放的,你不想再回味嗎?”

她每次都無法堅持超過兩秒,躲閃著,失去焦點,像在一道布滿白光的隧道裡落荒而逃。

“什麼感覺?”沈喻問。

“像上輩子的事情。”應隱看著自己的眼睛,歪了歪臉,目光始終停著,蒼白而陌生。

沈喻走出醫院的辦公樓,外頭的車水馬龍明亮有序。他點點頭:“你可以準備慢慢地停藥了。”

·

洗了澡,躺上床用微信道了晚安,應隱閉上眼。

她入睡很快,分明沒做夢,中途卻忽然醒了。摸起手機一看,才十二點。她睡了快有四個小時。

跟她不同,房內電話響起來時,商邵甚至還沒準備睡覺。他合下筆電,揭起書桌上的聽筒。

“喂。”

像是有預感,他連這一聲都很溫柔。

“是不是吵醒你了?”應隱側臥著,屈起的胳膊枕在腦下,閉上眼睛。

“沒有,剛結束工作。怎麼醒了?”商邵問,用手指將白瓷煙盒抹開,取出今天的第一支煙,在桌麵上磕了磕,“做噩夢了?”

“沒有,忽然就醒了。”應隱聽著他那頭的聲響。火機砂輪的摩擦聲溫柔而沉倦。

“跟你征詢一件事好不好?”商邵指尖懶散地擎著煙,低垂了臉,書桌旁的台燈泛著柔輝,將他的輪廓映得深刻。

隔著電話線,他的聲音有一種不真切之感。

應隱“嗯”了一聲,為他的措辭笑起來。

“我想在朋友圈發一張照片,應該是你的單人照好,還是我們的合照好?後者的問題是,”他頓了頓,低笑一聲,“我們還沒有合影。”

話筒貼得耳骨很緊,幾乎生疼。

應隱一時沒聲,眼睛睜開,由迷蒙至懵懂,由懵懂緩緩瞪大,像是做不出反應。

“你不說話,我當你不同意了。”

商邵自顧自笑了聲,撣了撣煙灰:“我本來是覺得朋友圈很不正式,不過,這好像是你們年輕人比較看重的方式。你不同意,我們換彆的。”

“什麼彆的?”

“下個月,我們捐建給寧市的新體育館要剪彩了,你跟我一起去?”

“……”

“他們會懂的,因為商宇總部的項目向來不邀請明星出席。至於通稿你可以放心,媒體那邊隻會放市領導的照片。”

應隱撫了下額,掙紮著拒絕:“不要,這個很離譜……”

“離譜嗎?”商邵分明是明知故問,勾了勾唇,忍住笑聲,將煙咬上唇角,“那麼,還是朋友圈好一點?”

應隱反應過來他的話術圈套,咬了咬唇,被子底下的身體蜷縮成小孩模樣。

“稍等。”商邵說了一聲,似有事要走開一會。

電話那端傳來輕輕的一聲哢噠,是他放下了話筒,繼而是椅子推開的摩擦聲。

應隱不疑有他,耐心地等著,直到門扉上響起一聲敲門聲。

她嚇一跳,心激烈地鼓噪起來,跳下床,赤腳跑去開門。奶白色的裙擺綴起夜燈浮光。

門推開,商邵還是白天那身,黑色的領帶與西褲,白色襯衣是美式的,有鬆散的放量,因此臂膊上用兩道窄窄的黑色羅織袖帶勒著,臂肌和胸肌在布料下隱約起伏。是玩皮劃艇和帆船練出來的,流暢而充滿力度,給人以安全感。

商邵一手半撐著門框,另一手掐煙,目光將應隱自上而下地看了,看到她連鞋也沒穿,便輕車熟路地將人打橫抱起,走進去,穿著皮鞋的腳尖將門帶上。

“下次要穿好鞋,從貓眼裡看一眼,如果不是我,就把衣服好好穿上。”他一點一點地交代,垂眸瞥她胸前風光。

襯衣下的胸膛起伏一陣,他抿著唇,分明是沉歎了聲氣,又笑一聲,為自己的占有欲。

雖然他的叮囑很多餘,應隱還是乖乖地應了。

電話還通著,話筒擱在一旁,發出細微的電流聲。商邵把應隱抱回床上,順手將電話複位,繼而將煙星碾滅。

“選什麼照片好?單人的,還是雙人的?”他將最後一口煙在應隱的頸窩處籲出,唇貼著她的鎖骨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