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 129 章 無冕之後(1 / 2)

緹文在brunch的時間來找應隱。到了應隱下榻的套房時,她正在吃酥皮牛角包。儲安妮帶著她的助理站在應隱身後,兩人正在全心全意伺候她的頭發。

今晚是角逐影後的時刻,對於是氣場型的大波浪披發還是高級感的發髻,儲安妮推敲良久。緹文來了,話題正聊到這兒,儲安妮便邀她給主意。

緹文在應隱對麵拉開椅子坐下:“梳起來,影後時刻,要亮亮堂堂,大大方方。”

應隱本來就快緊張吐了,聽了她的話,牛角包噎在心口不上不下,一邊找水喝,一邊說:“沒影的事。”

她早上沒趕上吃早飯。稍有些困意時天已大亮,上了床,商邵陪她聊了幾句天,便聽到她呼吸綿長。大概夢裡也在為沃爾皮杯花落誰家而揪心,因此眉心蹙得很緊,被商邵一點一點撫平。睡了數小時,被俊儀的門鈴聲叫醒時,已是上午十點。叫了餐後,儲安妮便也來了。

緹文看出應隱臉上憔色,揶揄問:“昨晚上沒睡好?”

應隱往冰美式裡繼續加冰,點頭道:“早上五點多才睡著。”

她不嘴硬,緹文跟儲安妮交換眼神,都有些意外之色。

“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緹文說。

應隱端起咖啡,借著吞咽的動作,把心咽回肚子裡後,才看向她,神色認真地說:“這是我最接近三大的時刻,為什麼要不在乎?”

不管是影片的質量、造勢、口碑,還是中外文場刊,都代表了她的得獎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雖然評審團裡沒有中國人,但萬一呢?萬一這屆評審團各人的任務並不在沃爾皮杯,或者她的表演毫無置喙餘地地征服了每個人。

為了這萬分之一的萬一,她放任了自己的得失心和野心。她要做中國的第三位威尼斯影後,雖不算創造曆史,但曆史裡有她。

“也許裝作不在乎酷一點。”俊儀說。

應隱抿起唇:“我覺得對自己誠實會更好受一點。你們覺得,這種緊張和在乎是軟弱的?”

“不。”緹文乾脆而堅定地說:“承認緊張和在乎,是我覺得更powerful的表現。”

話鋒一轉,她又問:“邵哥哥不在?”

“他回法國一趟。”

法國那邊臨時有事,他一早八點就乘了專機過去。無論事情處理如何,他都會在下午五點前趕回威尼斯。電影宮內,所有座位都已劃區安排好,貼著專屬的劇組或演員銘牌。在《雪融化是青》的那一行,貼著「Yin·Ying」的紅色絲絨折疊椅旁,親密無間地挨著「Leo·Sheung」

緹文喝了一口咖啡,笑道:“那他這一天可真夠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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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毯剛剛開始前,各種信息就如雪花般飛入應隱的通訊信箱。

柯嶼說,「靚女,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SaGrande今夜會為你點亮。」

商家人像是約好了,一個個措辭劃一地說:「大嫂,祝你今晚上馬到功成!」

「馬到功成」當然得有馬,於是Rich便被委以重任。康叔給它頭上戴了小花冠,馬脖子上係一個漂亮無比的粉色蝴蝶結,神神氣氣地站在院子中。沒有人為Rich發聲,替它說出“Rich是個男孩子!”這樣振聾發聵的話,反而都不亦樂乎地給它拍照、P圖,繼而做成表情包。

溫有宜責令商檠業今晚上不許加班,必須在應隱登上紅毯前抵家。又因獎項揭曉時國內正是淩晨,所以商檠業同時也失去了早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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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北京夜晚已初見涼意。如果是沒入圈前,麥安言大約會說,天上的星星像人間的燈,但既然在這名利場浸淫了這麼十數年快二十年,他看到天上星,就隻能說出“這些星星真像女明星高定裙上的亮片釘珠”這樣的鬼話了。他咬著煙,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刪刪,直到煙抽儘了。

裡頭一聲:“Max!”

他應一聲:“來了!”

煙蒂連帶著煙星一起匆忙跌滅。他把手機一揣,返身回到他正在帶的男藝人的身邊。

那條「祝你折桂」終究是沒發出去。

其實在這四個字之前,麥安言還寫了很多,比如這是應隱無限接近夢想的一天,比如那年在都靈電影節,他們年輕氣盛,用獎杯裝了滿滿一杯香檳,對著香檳起誓,她說要做中國創作曆史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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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的微信來得最遲。他先是發了張深水灣深夜的實況照片。

照片裡,一樓的起居室被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墊上了無數的軟墊和抱枕,在羅馬柱上的花瓶裡,象征好運的金色鳶尾花嬌嫩欲滴。因國內並沒有媒體轉播,壁爐上方的液晶電視裡,便隻能調台到英語國家的實況轉播。

柯嶼麵前擺著紅酒杯,看樣子是沒空喝,正一五一十地給商檠業講解威尼斯的各單元和獎項;明寶枕在明羨的懷裡,等頒獎等得有些困了,水仙花般的麵容介於睡與醒之間,像她小時候守歲一般。

其實守歲也沒什麼意思,就算有意思,也不是她一個垂髫小兒的意思,不過小babe還是磨蹭著不肯睡,不是掛在商陸懷裡,就是枕在她大姐懷裡。

發了照片後,商陸搭著腿,麵無表情道:「靚女,不拿獎很難收場。」

應隱正在禮賓車上。本來手心就夠出汗的,看見這一條,眼一閉,把商陸移進黑名單。

長長的禮賓車落停,安保開門,她下車,在閃光燈組成的光暈海洋中,走到紅毯儘頭,走進這座認證過無數傳奇女演員的電影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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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到會場後,工作人員領他們前往主競賽專屬的落座區,並彙報說:“應女士的先生已經有專人去接,很快就會從特殊通道進來。”

從“商先生”變成“應女士的先生”,緹文聽得莞爾,附耳給應隱道:“哇哦,表哥這次是沾你的光。”

因為事情演變得稍微複雜了些,處理起來多費了些功夫,商邵從裡昂起飛時已過了下午三點。影節的官方pr去碼頭接他,隻覺得眼前的男人沉默但行色匆忙。

他身邊跟了隨從和保鏢,到了節日宮後,自然被攔在了入口之外。進入到會場後又是沒完沒了的走廊和通道,男人眉眼微蹙,雖將情緒很好地克製住了,但還是能令人感覺到他的不耐。

pr便道:“距離頒獎禮還有些時間,應女士剛走完紅毯落座,來得及。”

商邵聞言,也沒有多說什麼,對他禮貌性地點點頭。

正中間的前排觀眾席上,主競賽的幾個劇組正在交流。今年共二十一部電影入圍,但留到閉幕式的劇組僅剩個位數。應隱正跟伊朗女演員泰莉絲聊天。雖然是競爭對手,但泰莉絲對她的表演讚不絕口。應隱應對得也很明媚大方,隻流露出偶一瞬間的心不在焉。

她那種若有所思的間隙,隻有商邵才能看明白,是她在心神不寧。

“應隱。”他站定,叫她一聲。

應隱回首過去。他像是憑空出現的,但明顯比平時急促的氣息,還是出賣了他這一路的匆匆和焦躁。見到他的瞬間,她的神情顯然安定下來。

“趕著過來的?”應隱投過去,跟他抱了抱。外國人的社交場,抱一抱倒沒什麼,何況是真夫妻。不過她還是扣著禮數,隻抱了一個呼吸的時長。

他的體溫和氣息都在她肌膚上留得很短暫。抱完了,她撒開手,懂事地說:“遲到一會也沒關係,何況還早。”

“怕你緊張。”商邵注視著她,放緩了聲。

他確實像一枚針,定住了她患得患失的海。

其實他不來,應隱如何就不能談笑風生?她的表現也是很穩當的。那麼他急匆匆趕這一趟的意義,大約就是在她那些比呼吸還要短的心不在焉的縫隙裡了。

他為她填上最後的縫隙,即使那縫隙是那麼微末、無足輕重。

·

頒獎禮不可思議地短暫,隻有一個小時時長。

頒獎禮又不可思議地漫長,越是臨近沃爾皮杯最佳女演員的揭曉時刻,那秒針就越是像一枚鼓,咚咚而一刻不停地敲擊在應隱心上。

地平線單元獎。處女作獎。主競賽技術獎。地平線單元銀獅獎。最佳編劇獎。最佳新人獎。

莊嚴悠揚的管弦樂反複響起。

“你知道嗎,柯老師第一年參加戛納,就拿了影帝。”應隱忽然說話。

會堂內掌聲熱烈,應隱亦跟著鼓掌,看著最佳新人獎的獲得者登台。

“當時烏龍了,評審團主席報出他名字後,台上評審團一陣騷亂。後來最佳男演員獎重新頒發,成了雙黃蛋,得獎的是他和另一個男演員。我覺得柯老師很厲害,在那種情況下,鏡頭掃到他,他還是很從容。後來《再見安吉拉》,他無可爭議地二封了影帝,創造了華人影史奇跡。即使放眼世界影史,這麼短時間內二封的情況也很少。”

她說完這麼長一段話,輕輕地舒出一口氣後,又說:“很不可思議吧,這樣的烏龍在威尼斯也出現過。柯老師那部片也是栗導的,他演一個花花公子——”

商邵牽住她的手。她的聲音驀地靜止了,被握在他手間的掌冰冷冷的,出了汗。都是冷汗。

台上,最佳新人獎的獲得者正在發表感言。

應隱屏息片刻,找回了呼吸的法門。深深地吸氣、呼氣後,她自嘲地笑了起來。

“下一個獎,就是最佳女演員獎,對嗎?”

商邵這麼問,應隱便“嗯”了一聲,下巴微收,點了點。難捱了近一個小時,她終於接近答案。

如果不是評審團裡的奧地利導演盧得溫給過她暗示。

如果不是那些外媒場刊將她的表演抬得那麼高。

如果不是國內媒體和營銷號瘋狂渲染。

她也許不至於如此騎虎難下。

時間如白駒過隙。

最佳新人下台,美豔的意大利本土知名主持人串場,請出沃爾皮杯最佳女演員獎的頒獎嘉賓。評審團主席馬特爾再次回到主席台,一手扶著話筒,一手格開名單。

他臉上可以說是麵無表情,頒獎詞也照舊很簡短:“TheCupofVolpiforBestActressgoesto……”

他的語速太快了,快到應隱隻是剛提了一口氣,還沒落下,便聽到了後麵半截——

“……鄭允敏in《BloodySu》。”

現場的嘩然很明顯。

這是爆冷。

怎麼會?就算不是應隱,也該是泰莉絲。但泰莉絲的《進退兩難》評分太低,綜合來看,無論如何都該是應隱。

但因為評審團裡韓國影人的存在,這一結果又似乎顯得很順理成章。

掌聲遲疑了一秒,才陸續響起,彙成潮水。人們仿佛被提醒了,此時此刻電視直播還在進行,這高尚的頒獎禮還得繼續下去。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境,在鄭允敏起身登台後,導播將鏡頭切向了應隱。她鼓好掌,雙手還是交握,抵在下巴下。察覺到鏡頭,她連怔也沒怔一下,熟練地抿開一抹笑。

是她高估了在鏡頭前保持得體的難度。其實不難的,順著肌肉和神經的慣性繼續下去就好。

“你待會抱抱我。”應隱目視著台上,很認真而輕聲地說,“——不要現在,……現在會被拍到。”

商邵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過了片刻,他說“好”。

主競賽落座區的竊竊私語一直沒停。

深水灣。

因為沒有到現場觀看過所有影片,即使震驚,商陸和柯嶼還是咽下了臟話,審慎地保留了電影人的評議權。但沒人講話,這安靜便顯得很突兀。倒是明寶先說話:“緹文要失去表情管理了。”

導播切回觀眾席時,《雪融化是青》劇組隻是順帶出現在了畫麵裡。莊緹文果然臉很黑,坐在她身邊的栗山,則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眉宇間的費解。

沃爾皮杯最佳男演員。最佳導演。評委會大獎。

頒獎禮按既定流程宣布。

隻剩最後一個大獎,金獅獎。這原本是每一屆最有懸念的大獎,也是最高級彆的榮譽。但今天,到了這一刻,懸念已經不多了。

達福和評審團把他們劇組留下來,不是為了讓他們顆粒無收公開處刑示眾的。既然前麵所有大獎全部miss,那麼金獅獎就必屬他們。

很快,德國導演、評審團主席馬特宣布,本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獲獎影片為,《雪融化是青》。

“gradutions。”他鼓掌,讓至一側。

栗山上台,接過金獅獎杯,頓了一頓,說:“這是我個人第四次站上這個舞台,也是我電影生涯中的第三次金獅獎。老實講,我一點也不激動。”

台下很安靜,不知道誰咳嗽了幾聲,聽不出是故意的還是喉嚨真癢。

“我一直願意認為,電影是沒有國界的,或者它的國彆性種族性很低,而藝術性,人性,至高無上地凸顯出來。我站在這裡,想到的是威尼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電影節,被稱為電影節之父的電影節——”他回頭望了望幕布和威尼斯的金標:“它的宗旨是,電影為嚴肅的藝術服務。在這裡,在節日宮,曾經走出許多小眾的導演、演員、創作者,他們對電影的奉獻、野心、進取,成為我們電影曆史長河裡熠熠生輝的波光。”

現場中文媒體的快訊早已發出。

「01:53《血腥落日》鄭允敏爆冷奪得威尼斯影後,奪獎熱門應隱遺憾落敗。」

「02:04《雪融化是青》摘得金獅大獎,栗山三度捧杯。」

「02:06栗山發表獲獎感言,談論電影藝術與國界。」

栗山是一個處事中庸的人。在麵對台下一千多張麵孔時,他的沉默顯得既短暫,又漫長,讓人揪心。

他還是把話圓回來了。

“因此我很榮幸,能夠代表中國電影人,在這裡第三次捧起金獅。雖然對於我個人的榮耀來說,這個結果已經很難讓我起波瀾,但仍然感謝主辦方、主席保羅以及總監達福的邀請,感謝無與倫比優秀的評審團們。《雪融化是青》的完成,有賴於整個劇組,以及你們看得到姓名、看不到姓名的女性們,比如我的女兒Lily、我的前妻孫女士,我的製片人Tina,我的一鳴驚人的女二號白欖,以及當然——我的女主角,應隱女士。”

他伸出手,示意道:“這是最佳影片獎,而非導演獎,因此,我要邀請我的劇組同僚們一同上台,共享這一榮譽時刻。”

Ladyfirst,田納西,老傅,沈聆都在過道邊讓至一側,請緹文、白欖和應隱先行。緹文牽住了應隱的手,輕聲調侃說:“比我想象中的暖和一點。”

應隱笑了笑:“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沒事了。”

她站上台,黑色掛脖禮服十分端莊大氣,發髻梳得乾淨而高,一張臉在燈光下既美麗,又純淨,亮亮堂堂的。

栗山將獎杯遞給她。應隱接過,和緹文一同舉起。現場報之以掌聲,雷霆般。不少人都站了起來,攝影機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時刻。很顯然,掌聲持續得前所未有的久。

在獲獎感言的最後,栗山說:“我喜歡電影,因為電影的生命力並不在於一時一刻,而在於長長久久的每一次上映、每一次播放中。我相信,時間一定將會讓一切回到該有的軌道上。”

他的話被一字不落地傳回了中國互聯網。

【是內涵吧?是不是在陰陽?】

【笑死,這是明涵吧】

【就差把我不服寫在臉上了好吧】

【栗山真說了啊,頒獎典禮後采訪,他直接說他心目中的沃爾皮杯屬於應隱】

【鄭允敏演技可以的,但是這一屆她拿確實有點牽強,雖然沒看過,但是從場刊評分來看,血腥日落屬於中不出溜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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