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劍鋒劃過劉西來的咽喉時,他的心中隻剩下了“悔恨”二字。
有牽掛,才會有悔恨。
劉西來牽掛的東西,並不是自己的生命。
二十多年前,當他敗在“紫竹居士”手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當自己是個死人了。
而在他失去了一切的時候,是謝家對其伸出援手,讓他能重新像個人一樣活著。
所以,那之後的人生,劉西來不是為自己活的,而是為了謝家而活……為了報恩而活。
比起自己的性命,劉西來更在乎的是謝家的榮辱和得失。
可惜,他還是沒能保護好謝無花。
劉西來的確是老了,四十歲前,“手眼通天”從未有過看走眼的時候,他唯一一次錯估了對手的實力,是在四十歲以後;而那一次失察,便直接讓他斷送了自己的江湖路。
今天,他又一次看走眼了,而且這次的錯誤……更加嚴重。
在冷欲秋說出那句“在什麼地方動手、什麼時候動手,以及殺死什麼人……都是我的自由”之前,劉西來依然認為情況還在掌握之中。
但那句話出口之時,冷欲秋的氣息變了……
那一刻,他不再斂藏那洶湧的劍意、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殺機。
也正是在這一刻,劉西來發現了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冷欲秋的武功修為,比他預估得高出很多……非常多!
從剛才開始……冷欲秋就不是在床上打坐,而是在練劍。
或許有人會奇怪,一個人坐在床上、盤著腿、閉著眼……也算是在練劍?
一般來說……不算。
但冷欲秋顯然不在這個“一般”的範圍內。
當一個人的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其練功方式便不滯於形;對於那種人來說,“形”的修煉比起“意”的修行來反而顯得效率低下。
當然,那種人很少,放眼整個武林,都可說是鳳毛麟角;即便是謝家現在的家主謝修文,也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
可是,冷欲秋這個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卻已經擁有了這樣的修為。
於是,看明白了這些的劉西來趕緊改變態度,設法脫身;他以為……憑著謝家的威名、以及自己放低身段的態度……對方還不至於因為這種程度的冒犯而出手。
然而,冷欲秋接下來的話,卻讓劉伯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非但不讓二人離開,還講出了自己殺死馬大胡子的原因,正是因為對方打擾他“練劍”了。
這番話,在謝無花這天真的少爺聽來,隻是有些奇怪;可落在劉西來的耳中……簡直猶如喪鐘的轟鳴。
事已至此,劉西來選擇了跪下……他最後的那句話,便是在宣告自己願意舍棄生命和尊嚴來保謝無花一命。
然,就連這個要求,冷欲秋也沒有答應。
或許……謝無花還算比較幸運的,到死他都沒明白這個房間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他不用像劉伯那樣經曆驚愕、恐懼、痛苦、絕望、並最終帶著悔恨離開人世。
他隻是在驚訝中死去,死得很快,也沒有什麼痛苦。
屍身倒地,寶劍入鞘。
冷欲秋坐回了床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劍,殺人不沾血。
但他這個人,卻是有幾分嗜血的。
他喜歡在剛剛死去的人身邊,聞一聞那新鮮的血腥味兒。
這種氣味,是勝利者才能享受到的,它能提醒冷欲秋……失敗的代價。
“你還是老樣子……”忽然,房間裡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一個溫柔、沉厚的男聲,“隻要能找到哪怕一分一毫說服自己的理由,就迫不及待地殺人。”
冷欲秋聽到這個聲音時,竟是露出了笑容。
那不是冷笑或是嗤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的笑容。
“嗬……你來得還真快啊。”冷欲秋笑道。
在他說話的同時,房間裡已多出了一個人來——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麵人。
這間客房的門窗都沒有開過,房裡也沒有可以躲人的梁柱和櫃子,就連冷欲秋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
但他就是進來了,而且來得悄無聲息。
“出現了兩個意料之外的幫手,讓任務提前完成了,所以我早到了半天。”蒙麵人如是回道。
“幫手?”冷欲秋聞言,麵露一絲疑色。
“放心,這兩人一定可靠。”蒙麵人道。
“居然能從你口中聽到‘一定可靠’這四個字……”冷欲秋念道,“莫非……他們是……”
“對。”蒙麵人知道他要說什麼,所以直接打斷道。
“原來如此。”冷欲秋點點頭,“那麼……計劃照舊?”
“那是自然,不過……”蒙麵人說著,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兩具屍體,“你也真是會給人惹麻煩,你知道這兩人是誰吧?”
“知道啊。”冷欲秋淡定地回道,“不就是謝家的少爺和管家麼……”他頓了頓,“明日一過……整個武林都將與我們為敵,我有必要特意去顧忌是否會多幾個姓謝的嗎?”
“唉……”蒙麵人歎了口氣,“也罷……你說的也是事實。”
歎息未止,他已邁步上前,拾起了謝無花身旁的佩劍。
“這丁香劍就交給我吧,可能會有用處。”蒙麵人拿起劍來,轉頭對冷欲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