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靈根(13)(1 / 2)

尹羲如今不能去私會情人了,於是就想寫封信給他,又不知寫什麼好。現代的情書,他估計不會太欣賞,光寫律詩絕句又太短了。想他那個身份,估計有上千歲了,她儘量遷就他那個時代。

於是她寫下:【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本來她還想寫個自己有多想他的情話,可是她又覺得看他回什麼信給她才寫那些,女人頭一回就一點不矜持會掉價。借《詩經》中的話,怎麼也含蓄一點吧。

尹羲將紙張折起來,正要出客店去外頭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招來青鳥寄信,忽見公孫淩出了房門,問道:“羲兒,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兒?”

尹羲忙將信塞在袖子裡,說:“我……我出去走走,看看星星月亮……”

公孫淩頓了頓說:“我陪你去吧。”

“啊?這個……”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尹羲嗬嗬乾笑:“沒有,能有什麼事兒呢?難得下山來,不想每天隻能練功……聽說這裡的麵挺好吃的……”

公孫淩說:“你服了辟穀丹也這麼貪吃。走吧。”

尹羲落在他後麵,暗想中糾結:有你在,我怎麼讓青鳥把信傳出去呀?白天時都在趕路,她自然隻有晚上送信了。

陰曆四月並沒有燈節,古代的夜晚街頭大部分地方都靜悄悄的,隻有客商多的地方開著許多酒館旅店還在營業,或者青樓楚館也是晚上營業的。

尹羲和公孫淩找了一家酒館,尹羲點了辣味鯉魚和兩碗麵,再點了一壺女兒紅,這大晚上的隻能吃簡單一點了。

尹羲將魚湯倒在麵裡,又淋上了醋攪拌均勻,嘗了一口,隻覺酸菜爽口,她才感滿足。

不要以為這個世界有不符合曆史的的辣椒,身在蜀西北邊境也對麻辣食物唾手可得。如果蜀中人愛吃辣,那一定不包括修仙門派。山上入室弟子們大部分不太吃東西,而外門弟子和雜役則大多吃素。

尹羲見公孫淩也要學她的吃法,連忙準止:“師伯,這是魚,你認識嗎?你應該吃素的。”

公孫淩目光泠泠,說:“我連魚都不認識嗎?我已經還俗了,無所謂。”

尹羲這才沒有阻止,輕歎:“師伯不當掌門還了俗,大家都覺得挺可惜的。”

公孫淩垂下眼簾,說:“你覺得可惜嗎?”

尹羲想了想,說:“當掌門也好,不當掌門也好,都是緣也是劫。並不是說當上掌門,修行的路就一定順利。不過,世人不怎麼看。”

公孫淩淡淡道:“世人怎麼看,與我無關。你的天賦千年難出一個,你偏偏選擇做俗家弟子,不覺得可惜?”

尹羲想了想,說:“我天生喜愛自由,喜歡遊玩,怎麼出家?我出家人沒有出家人的風範,隻怕祖師爺要跳出來幫我剔除門牆才甘心。”

公孫淩說:“不可對祖師爺無禮。”

尹羲抿著嘴,翻翻白眼,但是並不反駁他的話。

公孫淩見她神情,又暗自無奈,他不知道怎麼調整自己師伯的角色,可是他也不敢怎麼調整。

公孫淩修仙久了,並不習慣吃沒有靈氣的食物,可是他決意墮入紅塵,並不嫌棄了。

尹羲自斟自飲,他也示意給他倒點人間的酒,尹羲說:“師伯,你還是漫漫適應俗人的生活吧,彆一步到位。”

公孫淩奪過酒壺,自己斟滿一杯喝了一大口,嗆得咳了兩聲,說:“不好喝。”

尹羲笑道:“這水不太好,若是用我們蜀山的泉水,釀出的酒一定好喝。我這次回家也沒有什麼禮物可帶著我爹爹和娘親的,我就偷偷盛行了好多水回家。給他們釀酒泡茶都好。”

公孫淩說:“你這麼貪玩,但還是挺孝順的。”

尹羲搖了搖頭,說:“兒女都是父母的債,他們為我操心得多,當年我離書出走,他們一定也派人到處找我。”

公孫淩問道:“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尹羲思索了一下,道:“在彆人看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作。長安冠蓋滿京華,包括我在內的世家豪族女子從小學會了士庶有彆,眾生不平等,長輩教導我們兩隻富貴眼,一顆功利心,占儘天下之利,卻又口稱重義輕利。我們這些士家豪族女子被教導把實現富貴功利的希望都寄托在婚姻上,除了一場婚姻之外,我們沒有被教導自己真心追求什麼人生意義,或者就算有,一般來說也不是被鼓勵的。我們大多數十五六歲就成親,之後事奉婆婆、生兒育女、世家交際會很忙碌,一種麻木的忙碌,過著違心卻踏實的生活。我不喜歡那種預定好的虛偽麻木的踏實人生,我不出來看一看這個天下,我又怎麼知道什麼可以讓我從心靈裡認同,真心無悔,平安喜悅。”

尹羲在古代已經經曆過一回世家豪族小姐,甚至長公主的生活了——雖然她當長公主活得也很出格。她現在既對造反那世的奮鬥方向沒有興趣,對一輩子就在古代宅門內和貴族女眷圈子的生活更沒有什麼興趣了。

這不是說彆的穿越女到正常古代侯門中踏實生活宅鬥就是不對了,並無貶低她們的意思,因為遭遇不同。但是尹羲這種曆練本事的女人又豈會甘心和她們站在同樣的價值觀圈子裡呢?

公孫淩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女子,他心底的愛慕源於她還是“男孩”時的相處基礎,爆發於發現她是女子之後的砰然心動,掙紮於男子本性的欲念,可是這時候發現這女孩還有這樣的思想的。

公孫淩說:“不願當掌門,也是因為我發現我不甘心那一條早就鋪好的踏實的路。可是我真心想要的並不是當掌門。”

尹羲問道:“你想更專心的修行嗎。”

公孫淩說:“我從小就上了蜀山,生命中隻有仙道,我奉行太上忘情,可是我到底想放下什麼呢,我原本就什麼都沒有。我就這樣當上掌門,出家修道不過欺騙世人,可是將來定也騙不了自己的心魔。既然無法克服,不如遵從自己的內心。”

尹羲說:“你還能找到你從前同族的親戚嗎?”

公孫淩說:“我的長輩與同輩都去世了,我的族人晚輩我也一個都不認識,我也沒有什麼好念的。”

尹羲心想:不是為了親人,那多半是為了女人,但是麵對冰山師伯還是不要去掀人的底好,他又不是她遇上的那些惡心的男主。

吃過了夜宵,出了小飯館,兩人慢悠悠往客店走,尹羲想著甩開他去“寄信”,公孫淩本願多陪著她走走。

忽聽前頭有女人的哭聲,尹羲和公孫淩忙尋聲過去看看,隻見路邊坐著一個人影,披著黑色的鬥篷,露出白色的裙擺。

尹羲正想走近一些,公孫淩拉住了她,說:“我去看看。”

尹羲想到他的功力到底強了她兩級指數,點了點頭,公孫淩走近那女子,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那姑娘聞聲輕輕抬起頭,現在的光線雖然看不太清她長什麼模樣,可是那人影已經美得很了。

那姑娘像是有一分懼怕,沒有說話,公孫淩又問:“你住哪裡?”

那姑娘說:“我是從青樓中逃出來的清倌人,媽媽過幾日要我接客了,我不願意,我實在無路可走了。”

尹羲一聽說是青樓中的女子,不願賣身,不由得同情幾分,不禁走近一分,問道:“哪家青樓,哪位老鴇欺負你?”

那姑娘說:“是城東柳樹巷裡的翠紅樓李媽媽。”

尹羲問道:“你能不能自己贖身?”

那姑娘泣道:“我沒有那麼多錢,就算有錢贖身,贖身後又去哪裡呢?”

尹羲問道:“你有沒有心上人?”

那姑娘搖了搖頭,尹羲真的無奈,青樓女子離開青樓又能去哪裡呢,她總不能帶回長安去吧。

尹羲說:“你一個人夜晚出來很危險的,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我教訓教訓那老鴇,她不敢為難你。”

那姑娘搖頭,忽然起身來,走近跪到了尹羲麵前,磕頭說:“小姐,你就可憐可憐我,收我當丫鬟吧。”

尹羲蹙眉,無奈上前扶她,剛觸及她的手肘,她突然雙掌摧來,那掌上神力如排山倒海摧來。

尹羲大驚,千鈞一發之際,便想起大夢洪荒時神龍經曆萬場廝殺,此時避不開了,尹羲一聲長嘯雙掌如猛龍一樣摧出。

尹羲一對上她的雙掌,隻覺欲被那排山倒海的力量絞碎,她的身子如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

公孫淩大驚,一劍朝那姑娘後心刺出,但是那姑娘化為一陣白光,穿過了公孫淩的身子。

等公孫淩轉身時,發現一個白衣縹緲的女子,手持一柄仙劍,看著他冷笑。

公孫淩厲聲道:“你是何人?”

這“姑娘”正是陸玄霜的母親。因為尹羲曾經數次騙過她的女兒陸玄霜,她也一心想尹羲嘗嘗被人騙的滋味,讓尹羲的一片好心卻得到這樣的下場。

陸母冷笑道:“蜀山玉華派,我也想見識一下你們的功夫。”

陸母一劍朝公孫淩刺來,帶著浩瀚的神力,壓得公孫淩透不過氣來,這是神仙對凡人修士的絕對壓製。

兩人過了三招,陸母一劍刺穿公孫淩的胸堂,正在這時天仙飛來一陣啼鳴,一隻巨大的青鳥飛下來抓向陸母。

陸母大吃一驚:“鳳種青鳥!”

青鳥雖然不及陸母的幾千年修為,可是它是鳳凰種,鳳凰一族的地位高於九尾狐,有些種族優勢。

陸母和青鳥鬥了幾個回合,心想:青鳥常伴神仙左右,難道是仙界有人知道我偷偷下凡來複仇了嗎?反正我那一掌之力足夠打死小小築基期的尹羲,女兒大仇得報,現在走為上策。

陸母數劍壓退青鳥,化為一團白光衝向雲霄,青鳥沒有追擊,飛到地麵,隻見那個尊主強塞給他的笨蛋人類口吐鮮血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青鳥上前哀哀叫了幾聲,可是地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公孫淩雖然被陸母一劍刺穿肩甲骨,但是沒有傷到心臟,他點了自己的要穴,提著一口氣爬到尹羲身邊。

他身子發顫,伸手去探尹羲的鼻息,那鼻息若有若無,再把她脈向,已然全無生機。

公孫淩痛苦地仰天長嘯,噴出一口血來。

想愛卻來不及愛,沒有得到已然失去,這豈不虐煞他的心?

公孫淩抱起她,哀動纏綿地叫著她的名字。

尹羲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撕成一段一段一條一條的一樣,全身劇痛,呼吸困難。

尹羲模模糊糊發現眼前的是公孫淩,提氣問道:“師……師伯,你……你沒事吧?”

公孫淩道:“羲兒,你彆怕,我在這兒。”

公孫淩本就重傷,他仍提起靈力朝尹羲身上輸進去,尹羲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我……你彆為我浪費了靈力……”

公孫淩道:“隻要你好好的,我的性命有什麼打緊,我心甘情願……”

尹羲真的以為自己要一周目失敗,回爐重造了。她原來以為自己的任務已經是坐等成功的境界了,因為九尾狐被鎮壓,柳夢龍沒有了錢財,以後就算想考科舉,她也能秒殺他。

尹羲至今也不明白哪裡來那麼可怕的殺手要殺她,她從原主的角度能看到的劇情實在太少了。

如果來二周目,她一定在玉華派好好練功,這時候不來巴楚。

尹羲搖頭:“師伯,不要做傻事,我……我和彆人不一樣,這個人間我沒有呆夠,我會回來的,你等我,我還來玉華派修行……”

公孫淩哪裡聽她的話,又輸了靈力進去,尹羲昏死過去,公孫淩痛苦的嚎叫。

忽然夜色下跑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趙雲卿,趙雲卿是聽到青鳥鳴啼才從打坐中醒來,一看尹羲和公孫淩都不在房內,怕有什麼意外就找到青鳥鳴啼聲的方向來了。

趙雲卿朗聲道:“師兄!怎麼了?”

公孫淩說:“羲兒死了,她死了,我該怎麼辦……”

趙雲卿忙蹲下查看,摸她的頸脈,說:“還有心跳。”

趙雲卿忙扶起她,運功輸進靈力,公孫淩這時才稍稍放心,這才想起療傷的丹藥。

他取出空間袋中藏的雪芝丸,喂她吃下三粒。

青鳥站在旁邊看著,忽然探頭來,叼起尹羲腰間的空間袋,倒出許許多多的東西來,包括好幾桶的靈泉水。青鳥終於看到了一個白玉瓶子,叼了起來送到公孫淩和趙雲卿麵前。

趙雲卿接過瓶子,懷疑地看著青鳥,青鳥又叫了一聲。

趙雲卿想起當初她取來千年血菩提給他,這藥估計也是茅山的那位高人送的,連忙打開,又喂她服下三顆。

服下這續命神丹後,尹羲的氣息才重了起來,趙雲卿喜道:“有用!這藥有用!”

……

尹羲昏昏沉沉時,似來到一株枝乾斷碎的“樹”前,她見到這“樹”的慘狀十分難受,就像是一個完美主義強迫症的人一樣的心態。

她努力地去修補那棵破碎的“樹”,但將那斷枝的地方努力“嫁接”好,可是缺少“雨水肥料”,尹羲到處尋找,終於找到一些“水肥”,她悉心地的為“樹”“澆水施肥”,一心盼著它重得生機。

尹羲“澆水施肥”後,終於安心的休息了。

兩日後的清晨,公孫淩拖著傷到了尹羲屋裡,這時趙雲卿正為她輸了一夜的靈力,他十分疲憊。

公孫淩急問:“她怎麼樣?”

趙雲卿說:“命是吊住了,可是仍然醒不過來。”

公孫淩說:“你累了一夜了,我來吧。”

趙雲卿說:“你瘋了,你之前已然輸了那麼多靈力給她。自己傷的這麼重,還給她輸靈力,你是不想活了?”

公孫淩閉上了眼睛,說:“我隻想她好好的,她還想回家看她的父母。”

趙雲卿怔怔看著公孫淩,忽然明白了過來,可是他難以接受這個答應,因為這個答應要顛覆他過往對公孫淩的認知。公孫淩一直是他的榜樣,是玉華派弟子的典範大師兄,他的外表若雪山一樣孤絕冰冷,可是他也是公正的,師弟師妹們都很服他。

趙雲卿說:“師兄,羲兒是我的弟子,她對我很重要,可是你是我師兄,你對我也很重要。我不會讓那麼做的。”

公孫淩正要說話,忽然屋門落進來一道白虹,神光中走來一個雪衣美少年,兩人都吃了一驚。

凡人修士都無法化為白虹,隻不過輕身功法比普通人強,這人的功力隻怕已渡劫成地仙了。

美少年走到尹羲身邊,忙給她把一把脈,說:“把她交給我吧。”

公孫淩問道:“你是誰?”

美少年抬眸,淡淡道:“我姓洛,阿羲應該跟你們提過我。”

公孫淩和趙雲卿震驚地看著他,他們一直以為洛凡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他確實是前輩,可是看起來是這麼年輕。

趙雲卿懷著希望:“你能救她?”

“能救。”

趙雲卿頓了頓說:“好,我把她交給你。我們會去茅山接她的。”

洛凡給二人留下一瓶丹藥,一盤朱果給他們補身療傷,抱起尹羲化為一道白虹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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