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羲一本正經歎道:“我不會吟詩。”
那人就算是一個木頭也明白尹羲這是嘲笑他這一點,眼中難免生出慍色。
“我敬姑娘這輕功,姑娘卻偏不會尊重人嗎?”
“閣下方才尊重南宮少莊主和周六哥了嗎?”
那人倒從來沒有在這個角度想過問題,因為他知道南宮柏與周康的武功遠不及他,他的禮節態度自然不同。
“有趣,有趣。”那人見她這股精氣神和自信,還有她看到了他的角度看不到的現實,反而雲淡風輕笑起來。
尹羲道:“閣下真是讓我想起看過的古典話本,裡麵的人物出場時總要用長詩自我標榜,我就想,不能打架歸打架,吹牛歸吹牛嗎?你嘛,出場時能不能念原創詩,抄李太白的不太好。像我這中作不出自我標榜的詩的,我打架時從不念詩。”
那人本來雲淡風輕的姿態差點龜裂,又說:“女孩子刻薄了就不漂亮了。”
“我的美貌就像薛定鍔的貓,我美貌的事實是固定的,可是觀察者是否發現是不固定的(比如瞎或者說謊)。”
“薛定鍔是誰?嗯……和薛長卿有關係嗎?”
“啥長親、短親的,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
南宮星兒遠遠站著,聽到尹羲的話雖然不明白她說的部分詞語,但是聽明白了尹羲自負美貌,她不禁覺得厭惡。
南宮星兒是當年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兒,也是一個美貌少女,若是兩年以前,她們是春花秋月各有風姿。
如今的尹羲更能給人力量感,她集矛盾於一身,清冷而火熱,女性的嬌柔和中性的英氣,因此她卓爾不群。
那人不深究尹羲的話,說:“在下裴星羅,天海城人士,很想領教姑娘的高招。”
尹羲剛才看了許久,因他武得兼管鐘淩和季無咎之長,她也不禁手癢,不像遇上李煊時若要領教就得給錢。
“天海城在哪裡?”
“是海上一個島,我不常來大陸,可是聽說過中原武林各方豪傑的事跡……不過爾爾。”
“外族人還是漢人?”
“家父是漢人,家母是扶桑人。”
尹羲笑道:“這就對了,純粹的中原武林人士不至於一邊打架一邊念李太白的詩。”
“……”
尹羲不再說笑,道:“你的武功值得我拔劍,我劍鋒利得很,倘若傷著了你,我隻能抱歉了。”
尹羲優雅且不急不躁拔出含光劍,隻見那劍身比一般的寶劍亮了,在陽光下幾乎讓在場的人睜不開眼睛。
那人眼睛被晃,可是偏要瞪大眼睛:“好劍!這不是無名之劍吧?”
尹羲道:“含光劍,乃是東晉道家宗師兼鑄劍師陶弘景所鑄的‘商天子三劍’,是我的結義大哥所贈。”
“妙哉!中原還有如此寶劍,我真不虛此行。”
“隻怕於你大大不妙,我手持此劍,武功能比徒手時強上三倍。便是我的義兄也不是我的對手。”
“試試便知!”他也拔出一把劍來,形製卻與中土當代的寶劍不同,是一把扶桑劍。
尹羲凝神相對,高手對決時,勝敗乃是分毫之差,雙方都不願一開始就露了破綻而處於下風。
尹羲明白對方的內功、外功遠在現在的她之上,她就要勝在這把利劍上的招式妙用。
這時南宮柏、周康和後來的方氏兄弟都瞪大眼睛,不想錯過任何細節。周、二方三人也才真正體會到曾經的大小姐已然真是一個常人難及的絕世高手。
裴星羅終於不信邪,他自幼得祖父教導,還得了他的內功,運轉得融會貫通,這中原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裴星羅扶桑劍如閃電般在瞬息之間就連出了劈、刺、挑、橫、旋、削綿綿連續六劍,每一劍中又有數般變化。
如此又快又狠的劍法,尹羲此時的功力不敢一上來就硬懟,接連用輕功後退。
裴星羅傾身而上,又是接連六劍,其勢難擋。尹羲看得出他出招時的破綻,可是他太快了,每一劍招的變化都算準了敵人的攻擊邏輯而變化,有破綻也太快了。
尹羲此時無法用內功擊敗他,甚至難以四兩撥千斤,隻得退了又退。
南宮星兒心到了嗓門眼,就盼著尹羲這得誌猖狂的小人這時就死在這人的劍下,自己此後便覺順心順意了。
“尹羲,你這哪裡是比武,你就隻會逃跑!”
“尹羲,你不是自恃武功嗎?你上呀,要臉的話就彆逃!”
南宮柏瞪了妹妹一眼,說:“星兒,彆亂說話!”
南宮星兒不忿道:“我偏要說!”
南宮柏臉色變得很難看,說:“你再發小孩子脾氣,往後我可不管你了。”
“你為了那個娼/妓之女,你連親妹妹都不認了?”
南宮柏感激尹羲在方才他氣餒時堅定地寬慰他,此時更關心尹羲的生死,見妹子這已然不叫任性,而是偏執心魔造成是非不分和歹毒,不禁惱怒。
“星兒,你剛回來時再敦厚有禮不過了,你何時變成這樣?你口口聲聲……你不想想她到底也養你長大。你被花一夢劫走,不是羲兒及時救你,你是何模樣?劉家少爺死在你麵前,不是羲兒費心幫你洗清罪名,你現在還在牢裡。當年是蘇灼華偷了你去,跟羲兒有何關係?”
南宮星兒眼中含淚:“對!她很好,她才是你妹妹!我……從來沒有人在意我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冤屈……”
南宮星兒小時候受儘旁人的冷眼、受了蘇灼華的打罵時還要笑,她仍然要抓住蘇灼華這一方關係奉承,因為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脫離至卑至賤的機會。隻有這樣蘇灼華終於是真的疼愛她了,而她對蘇灼華也有了真感情。
人要做到不偏不倚實在太難了。
尹羲已經用極佳的輕功避了他七十二招了,此時她體力功力消耗了許多,再這樣下去,她會走下坡路的。
尹羲也已經看清楚了他劍法招式的特點和諸般連續變化,這時她不再逃跑了,也學他的招式,行雲流水出了六劍,一鼓作氣,綿綿進攻,侵略如火。
裴星羅吃了一驚,居然開口:“你怎麼會我們天海城的劍法?”
尹羲如何會回答?趁他那說話的分心時間隻管有攻無守搶奪先機,尹羲活動活用,自由變幻,將招式都對準他的破綻。
裴星羅退了兩回,因為實在熟悉她的出招,便使出他所熟悉的應對之法。寶劍撞上,鋥鋥作響,越來越急,最後居然猶如一陣長音。因為他們太快了,前一個聲音未消失時劍已經再一次撞上了。
兩人的身影已經湮沒在含光劍的一大圈光華裡,忽聽哐當一聲,裴星羅的半截劍身飛了出來,在空中劃了數個圈兒,最後落在了地上。
尹羲已經後退了,她的氣息已然很粗重了,眼睛卻寒亮有神。
“你的劍斷了。”
裴星羅神態迷離,喃喃:“我輸了。”
尹羲搖了搖頭:“以你的年紀,如此內功和招式,我的功力不夠已然無法用彆的劍法克你。”
那弱水劍法原可以柔克剛,可是她現在做不到。這人劍法太快,每招都在進攻又都幾近能補上他前一招露出的可以被對手進攻的破綻,所以功力不足的尹羲絕對無法用弱水劍法的柔功。
尹羲借含光劍之利使出他的劍法,短時間內威力絕不下於他,結果他自己都破解不了。
“輸了,輸了,中原還有如此能人,居然這樣就學會了我的劍法。”
尹羲的虎口已然流出了血,實在是他的功力太強了,她又不能退。她一退,就再難有機會勝他。
尹羲才做深呼吸,調節翻湧的氣血,說:“你沒有輸,我的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