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次第,怎一個忙字了得(1 / 2)

慶餘年 貓膩 12278 字 4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吵吵嚷嚷到最後,反正範閒就隻是一昧笑著,不見半點囂張,誠懇至極,做足了妹夫的本分,下足了臣子的本錢,讓這四周官員瞧著,誰能想到這爭道得罪人的事情,竟是從他的腦袋裡麵想出來的。

範閒這人,天生有一椿好處,俗話叫做蔫壞兒,又算作陰賊之道,背底裡得罪人欺負人的事情極願意乾,但明麵上卻是極肯讓,這才是真正得好處的做派,就像長公主被他陰了好幾道,言紙逼出宮去,但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幕後的黑手居然是自己的女婿,還以為這女婿隻會忍氣吞聲,還在北方對自己言聽計從,不敢翻臉。

他始終信奉一條,華麗囂張是好的,但要低調的華麗,悶聲吃豬肉。

正所謂能動的人一定要動一動,暫時動不了的人,打死他他也不會動。大皇子自然是他目前動不了的人,但今日他卻偏偏要與大皇子爭道,已是大逆平日意趣,自然沒有人知道他這純粹是給宮裡那位皇帝老子看的,而性情直露的大皇子,無疑是最好的演戲對象,其中緣由,或許隻有陳萍萍那頭老狐狸能猜到一點。

最後雙方還是在太子的調解下,達成了妥協,使團前隊與大皇子親兵營一同入京,隻是此事太不合規矩,將禮部尚書氣的不善,讓太常寺的那位任少卿也是滿臉惶恐,這儀仗怎麼安排,都成了極大的問題。

太子瞧著範閒在一旁悶不作聲,心裡卻不知從哪裡生出幾分痛快,佯罵道:“你也是胡鬨,明明議好使團後日至京。怎麼忽然就提前到了,讓朝廷沒個安排,生出這些事來。”

範閒一笑應道:“臣也是急著回家,殿下就饒過這遭吧。指不定明日還有哪位禦史要參我了。”其實他心中也自奇怪,數月不見,這位東宮之主的氣色竟是比以往好了許多,那股微微怯懦陰鬱已經不在,容光煥發,不知道是得了什麼喜事。

他自然不知道,長公主離開皇宮,返回信陽後,一直壓在太子身後的皇後與長公主兩座大山驟然間少了一座,心緒頓時明朗。加上陛下今年以來也多有慰諭,太子地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在一乾臣子的心中,總以為太子好過了。二皇子想必心裡不會太舒服。但在城門處,眾人看著在棚內準備迎著大皇子返京的二皇子時,卻沒有從這位文雅的貴族臉上看到半絲不妥,反而是他身邊那位年紀幼小地家夥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這是皇帝陛下最小的一個兒子,天子一共誕下四位龍子。太子不在位列之中,所以這一位便是一直養在深宮的三皇子,今年才僅僅九歲。此次大皇子遠征回京,陛下欽命京中所有皇子儘數出迎,給足了尊崇,同時也讓這位一直沒有出現在朝臣麵前的小皇子,有了第一次正式亮相的機會。

二皇子牽著小皇子的手,對著大皇子行了個禮。大皇子似乎與二皇子關係不錯,上前一個熊抱,接著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粗聲粗氣說道:“怎麼長這麼高了?”

小家夥嘻嘻一笑。麵露天真神態,回道:“將來要與大哥長一般高,出去打胡人去。”

這位小皇子的生母,乃是範府柳氏的姐妹,轉拐轉彎著算起來,與範閒倒有些親戚關係。但範閒看著這個麵相稚美地小皇子,看著他臉上的天真笑容,心裡卻咯登一聲,看出對方天真笑容裡與年紀完全不襯的一絲自持,不由嘴角浮起了微微笑容,心想本大人自小偽裝天真微羞極品笑起家地,你居然敢在我麵前玩這套,真是範門賣笑而不自知了。

二皇子自然也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苦笑著對範閒說道:“我說妹夫啊,你哪天能少惹些事情出來,我看這整個京都的官員都要謝天謝地了。”

範閒笑容顯得更苦,比加了黃連還苦,解釋道:“實在是北齊公主的意思,安之區區一臣子,哪有這麼大的膽子。”

太子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老二與範閒說話時的口氣,淡淡說道:“二哥,儀程未完,還是以官位相稱吧。”

這話就有些不講理了,先前這位東宮太子叫範閒妹夫倒叫地親熱,此時卻不肯讓二皇子叫。二皇子卻是麵色如常,嗬嗬一笑,應了一聲,卻是湊到範閒身邊壓低聲音問道:“春闈前,讓你回府問晨兒她是怎麼叫我的,你倒是問了沒有?”

範閒這才想起那件事情來,搖頭笑道:“殿下也知春闈裡出了什麼事,一時竟是忘記了,今兒回府一定問出來。”

二皇子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牽起老三的手,隨著前頭地太子與大皇子向城門處走去。二人說話的聲音雖然小,但依然傳到了大皇子的耳朵裡,這位長年征戰在外的皇子不免心中生出諸多疑竇,雖然他也知道範閒的聲名,但畢竟不在京中,所以不知道範閒手中究竟握著怎樣的力量,此時竟愕然發現,不論是二皇子還是太子,在言語間對範閒都是多般懷柔,似乎生怕在場的官員不知道,自己與範閒的關係極其親密。

區區一個臣子,竟讓兩位龍子如此看重,竟是舍得放下身階,大皇子不禁皺了眉頭,有些不大愉快。

範閒此時卻是另有想法。他看著前方那三大一小各自服飾不同,明黃夾著素黃的四位皇子,往黑洞洞地城門處走去,一時竟有些恍惚,心想莫非自己將來也有站在那四個兄弟中間的一天?

京都之秋,清美莫名,高天雲淡,初黃樹葉低垂於民宅之畔。不肯倉促就水,街旁流水不免有些寂寞。長街儘頭,遠處宮簷偶露一角,掛於青天之中。儘顯威嚴。

大皇子的隊伍早已夾著餘怒去了,使團的車隊卻是刻意壓了速度,在一乾鴻臚專太常寺官員的陪伴下,慢悠悠地往皇宮處走。既然已經入了京都,範閒也不再著急,反正這時候也不能馬上回家,總是得先去宮門處回旨地,所以他終於有了些餘暇四周的景色,雖然在京都攏共也不過呆了一年時間,遠不及澹州熟悉。但不知怎的,一入此間,一見四周民宅。嗅著京都裡特有的氣味,範閒便覺精神舒爽。

“大人急著回京,想必是家中有事。”駿馬之旁地馬車中,北齊那位公主殿下的聲音幽幽傳了出來。

範閒麵露微笑,卻沒有回話。心知肚明對方是在刻意結納自己這個看似尋常,實則重要的臣子,但這一路上雙方的感情交流已經做的足夠充分。此時既然已經進京,身邊耳目眾多,還是免了這最後一遭的好,更何況他被對方說中了心思,卻不知如何回答。

範家如今在京中正當紅,滿宅平安,旁人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著急。他一催馬蹄,向前數丈,來到言冰雲的馬車旁。壓低聲音說道:“你必須帶她走,如果你不想給我惹麻煩的話。”

車中的小言公子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捆的結結實實,但依然用露在外麵地那雙熟悉的眼眸??惡狠狠盯著自己的沈大小姐,心裡著實不明白,範大人什麼時候多了個做媒婆地愛好。他歎了一口氣,將話題轉開,說道:“大人今日爭道之事,實在大不明智,監察院在皇子之爭中向來持平,大人曾說過,先前耳聞也證實,太子與二殿下對大人均有所期,既是如此,為持平見,也不應該去撩拔大皇子,這與院中宗旨不免有些相悖。”

範閒默然,知道對方說的有道理,身為慶國臣子,尤其是監察院提司,要麼永世不與這幾位皇子打交道,既然要與皇子交往,就要一碗水端平,才能不會讓宮中確信監察院不會偏向哪位皇子。

但他不行,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僅僅是臣子那麼簡單??在皇子之中有所偏倚,頂多會讓陛下疑心自己在為以後的權力富貴打算,永遠及不上陳萍萍的純忠,但如果自己真地一碗水端平,如此長袖善舞,隻怕會讓陛下疑心自己……根本不甘心做個臣子。

這才是範閒最大的隱懼。

車隊行至興道坊處,已經不再需要京都府的差役們維持秩序,因為已經來到了較為清靜地官衙重地與官員聚居之所,自然也沒有那麼多站在街邊看熱鬨的百姓。此時車隊裡的一輛馬車脫離了大隊,悄無聲息地駛進了街旁的一條巷子,隱約可以看見裡麵有人接著。

雖說是悄無聲息,但實際上自然有朝官瞧的清楚,但知道使團的組成部分複雜,估計是監察院的院務,再看頭前範提司大人的表情有些嚴肅,所以沒有人敢多嘴相問。

範閒表情自然嚴肅,因為馬上就要到皇城了,那麵朱紅色的宮牆近在眼前。

一眾使團成員在宮門外等著覆命,皇權威嚴,自然沒有人在儀容上敢放鬆,隻是千裡奔波,不免也有些勞苦,候了許久,卻沒有旨意出來,眾臣心裡略覺有些不安,但心想此次出使北齊,在那天下典海圖上可是生生為朝廷割了不少地方來,加上範正使又在北齊朝廷那邊露了大大地臉,那一馬車的舊書看著不值錢,但想來陛下臉上也該有光才是,怎麼會將自己這乾人冷落在外。

宮門外陪著的禮部官員也是漸漸變得不自在起來,而任少安卻是湊到範閒身邊輕聲說道:“這個時候聖上應該在見大皇子,咱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多等等。”

範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北齊公主的車駕先前已經被宮裡的黃門太監領了進去,重要的事情已經辦地差不多了,自己卻是猜到為什麼使團被涼在了皇城外麵。

皇城的禁軍冷眼看著宮門外那些麵露焦急惶然之色的官員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而守在宮門處的太監們自然也不會正眼去看。

不過範閒身份又是與眾不同。尚地是宮中郡主,關鍵是那位郡主是極得寵的人物,而且自身又是監察院的高官,此次出使回國。想來不日便會加爵封賞,所以早有太監搬了圓凳,請他稍事休息。

範閒一愣,問道:“這合規矩嗎?”

正說話的時候,一個太監頭子滿臉謅媚地走了過來,一把將他扶到了凳子上,說道:“我說範少爺,奴才可是知道聖上一直疼你的,再說了,千裡而回。坐個凳子也是應該。”

“哎喲,侯公公怎麼來了?”範閒故作驚訝,麵前這位太監。乃是他頭一次隨著柳氏若若入宮時,便見著的那位,知道他與範府的關係極好,所以麵上也是露著親熱,而對方刻意稱呼他範少爺。也自然是要將這親熱勁兒擺個十足。

範閒接著笑道:“我從外麵回來,可算是地道窮酸了,今兒可沒得賞。”

侯公公嘿嘿尖聲一笑。壓低聲音說道:“誰不知道範少爺是個點石成金的主兒,更何況將來是要抱金山的。”這老奴還準備討好幾句,卻聽著宮門咿呀微啟,跑出一位太監來傳陛下的口諭,範閒趕緊撤了凳子,與眾官齊齊跪在宮門口。

不出他地意料,皇帝果然將範閒好生訓斥了一通,不外乎是恃才如何,目無某某。膽大包天,等等等等……又道今日乏了,讓他明日再進宮複命,令司南伯好生管教,重重懲戒,旨意最末卻是將使團大肆嘉獎了一番,矚好生將養,來日定有嘉勉。

群臣麵麵相覷,沒料到使團回京第一日便落得這麼個待遇,不免有些哀聲歎氣,但有些狡慧的官員,此時看著範閒卻是心裡直打小鼓,陛下口諭裡訓斥的凶,但末了卻是什麼也沒做,隻讓司南伯管教,看來這位範大人,果然聖眷非常啊。

範閒叩謝領,麵上表情有些難堪,心裡卻是微微高興,站起身來,一拍屁股,回頭時卻瞧見一位老熟人,原來是如今地宮中禁軍大統領宮典。宮典看見範閒後臉上露出欣賞之色,正準備上來閒話幾句,不料範閒卻是有些無奈地拱手一禮,告了聲歉,縱身上馬,雙腿一夾,馬鞭一揮,便在宮城麵前的闊大廣場上馳騁而去,隻留下一地煙塵,倏忽間沒有蹤跡。

宮典一愣,與手下那些侍衛看著遠方那道輕煙發呆,心說雖然沒有明令宮前不準騎馬,但似跑的這般利索的大臣,恐怕範閒還真是頭一個。

……

……

秋意不濃歸意濃,院中的事情範閒早就安排好了,而像高達那七名虎衛,自有相關人士來接手,他縱馬於長街之上,迎風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入了南城,馬蹄聲在範府門口那條石獅時現地長街上響了起來。

此時已入夜,長街上的各王公大臣府邸的燈籠已經掛了起來,廖廖數對,不怎麼耀目,唯有範府門前一片燈火通明,正門大啟,一乾長隨護衛門客都站在門外翹首相盼,門內柳氏也是降尊親至,吩咐著丫環婆子們一遍又一遍地熱著茶湯,等著範大少爺回府。

使團抵達京郊地消息,早就傳到了城內,本以為總要安排儀程,折騰個兩天才能入京,但隔廂府裡的大少奶奶卻是冷冷丟下一句:“今兒個必到。”,眾人都知道這位如今的範夫人,當年的林小姐不是普通角色,她既然說範閒今日必到,那必是能到,所以眾人才會在這裡辛苦候著。

至於後來與大皇子爭道的消息,此時府中眾人還不清楚,不然不知道該有多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