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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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閒令一處捉拿戴震,正是因為對方身後有那位太監頭子。
京都裡的官員發現連戴公公都乾淨利落的服了軟,自然震懾於監察院一處的決心與範提司的手段,一處的工作,有條不紊地在京都裡暗中開展起來,依照往年的規矩,黑夜裡破門而入,悄無聲息地將那些官員請回院中。
突入起來的整肅行動,給京都帶來了一陣並不如何愜意的寒風,眾京官以為這位大才子又要像春天時的那場案子一樣,在京中掀出一場風波來。但漸漸人們發現並不是這麼回事兒。此次風波中查出的官員品秩都比較低,沒有各派裡的要緊人物,也沒有什麼牽連甚廣的大案。
朝中的大老,各皇子的臣屬,看在範閒的麵子上,戴公公的前車之鑒上,並沒有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時日久了,發現這場風波並沒有涉及到官場的要害,隻是些零碎的敲敲打打,眾官本有些提著的心,也放回了腹中,猜想範閒隻是新官上任,借這三把火立危而已。
火勢雖然不大,但總有人擔心被波及,所以最近這些天,柳氏成了範府裡最忙的人,那雙往日裡喜歡毫無煙火氣遞過一張銀票取的手,如今開始極有香火憐憫氣息地收銀票,而這些銀票她自然全部轉到了範閒那裡,範閒又揀了大部分發到了處裡,又將剩下的部分送到了言府。
從古至今,從範慎的世界,到範閒的世界,錢財,始終都是收撫人心,以及安撫人心的無上利器。
所以監察院一處的職員們乾勁好了許多,而成功地親密接觸過尚書夫人手指的各派官員們,也心安了不少——送錢的,收錢的,各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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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務已經步入正軌,所以範閒近日沒有去新風館,而是坐在自家的書房裡翻看著手中的案宗。案宗是沐鐵歸納的,文筆雖不精致。但勝在條例清楚。
戴公公的那位侄兒,在交了一大筆罰金之後,終於僥幸從監察院裡全身而回,鑽了慶律的空子,沒有移往刑部或是大理寺,隻是檢疏司的那個小官兒自然是當不成了,另外幾宗小案子也處理得比較溫和。
依道理講,監察院既然查檢疏司的案子,隻怕那位戴震不隻要掉烏紗帽,連那腦袋也保不住。不過範閒有些欣賞戴公公的知情識趣,幫自己減少了日後的一些麻煩,而且葉靈兒默不作聲地進宮幫自己說了話,卻又代傳了淑貴妃的一句求情話兒——這個人情自然是要賣的。
史闡立看著書桌對麵自己那位年輕的“門師”,有些坐立不安。春闈之後,他的三位好友侯季常、楊萬裡、成西林已經外放為官,據來信講,在各郡路都做得不錯——林宰相在朝中多年,各郡路州中,自然遍布著關係,這些人如今都把眼睛瞧著範閒,對於範閒的三位“得意門生”,自然是要多加照拂。
四人中,隻有他榜上無名,自然無法立刻踏上仕途一展身手。範閒臨去北齊之前,由給他留了封信,讓他等著自己回來。不料範大人回來之後,卻馬上接受了監察院一處的事務。史闡立實在不清楚,自己能幫門師做些什麼,想到友朋以為一方之牧,而自己卻隻能坐在書房裡抄錄一些案宗,縱使他性情極為疏朗,也不免有些黯然。
範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是不是覺得太悶了些?”
史闡立苦笑說道:“老師年紀比我還要小幾歲,都能如此沉穩與繁瑣公文之中,看來學生也要磨礪些性子。”
範閒嗬嗬一笑,心想如果是侯季常在這裡,肯定會站起身來回話;如果是楊萬裡,說不定早就忍不住心中的疑問,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私放重犯。隻有這位史闡立不急不躁,卻又不會言語乏味,自己當初決定讓他留在身邊,看來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彆叫老師了。”他說道:“我寧肯你叫我大人,不是官位太濃,實在是覺著感覺有些荒唐。”
史闡立愣了愣,其實考生比主考官年輕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實在常見,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範閒將桌上的案宗遞了過去,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史闡立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考較自己,隻是這些公文,這兩天裡已經背的爛熟,搖頭誠懇說道:“學生是在不明白老師……大人此舉何意。如果真是要打老虎,也不至於總盯著這些耗子。”
範閒笑著說道:“隻是給一處的貓兒們找些事做,熟熟手,將來真做大事的時候,也不至於過於慌張。”
史闡立假裝沒有聽到大事二字,誠懇請教道:“大人,在朝為官,自然要為聖上分憂,為朝廷做事,但是看大人這些天來的行事,雖然抓小放大,但總還是得罪了些人。”
“得罪人,使監察院必有的特質。”範閒解釋道:“你也清楚,監察院是陛下的私人機構,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器,而是聖上的私器。我們隻有一個效忠的對象,所以不論是從宮中的角度,還是監察院自己的角度出發,我們必須要做一個得罪人的角色……而一處深在京中,被這京都繁華絆著,根本喪失了當初陛下的原意,不夠強悍,不夠陰狠。陛下讓我來管一處,自然是想一處回到最初那個敢得罪人的角色。”
史闡立再也無法偽裝什麼,門師已經把話向他說的這般透徹,隻有老實回道:“陛下是想大人……做一位孤臣。”
範閒點點頭:“不偏不黨,陛下向我成為第二個陳萍萍,隻是……”他話風一轉,微帶嘲諷說道:“我去院長大人府上拜訪過,府裡豪奢逾越王公,但那份刻到骨子裡的孤耿,實在非我所喜。”
史闡立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愁苦說道:“可是大人如果虛以委蛇,聖上天目如炬,自然看的清楚,怕是對大人的前程不利。”
範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心想那位皇帝老兒一般情況下,應該不會動比老虎更毒的念頭。
史闡立也明白自己說的多了,轉了話題說道:“一處如今查案,雖然恢複了過往的傳統,開始在夜裡逮人,但是大人卻一直不肯遮掩消息,但凡有人打聽的都據實以告……學生是在不讚同。”
範閒感興趣問道:“為什麼?”
史闡立稍一斟酌後說道:“監察院乃是陛下的特務機構,之所以能夠震懾百官,除了慶律所定的特權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為它的神秘感和陰……黑暗的感覺。世人無知,對越不了解的東西,越會覺得害怕。大人如今刻意將一處的行事擺在台麵上來,隻怕會消弱這種感覺。讓朝野上下看輕了監察院。”
範閒承認他說的有道理,但還是說道:“我知道你不讚同一處新條例裡麵的某些條款,比如發布消息之類,我也承認,如果監察院一直保持著黑暗中噬人惡魔的形象,對於我們的行事來說,會有很大的方便。”
史闡立有些意外門師會讚同自己的看法,心想莫非是您不甘心世人視己如鬼?想扭轉形象?
範閒接下來的話,馬上推翻了他的想象:“我也不在乎世人怎麼看監察院……但是你要清楚,我現在監管的隻是一處,而不是整個院子。一處身在京都,除卻那些紮在王公府上的密探之外,所有的事情根本沒有辦法藏著。京都官員多如走狗遊鯽,眾人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既然沒有辦法維持一處的神秘,那我乾脆亮明了來做,也許還能多一些震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