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傷者在宮中(2 / 2)

慶餘年 貓膩 10782 字 7個月前

所以他將範閒留在了宮中,一方麵是為了儘快將範閒救活,另一方麵也是一位中年男人骨子裡的某種負麵情緒在作祟。與他自幼一起長大的範建,或許對於陛下的心理過程十分清楚,所以在兒子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也沒有入宮。隻是很黯然地留在了範府地書房中。

陛下傳召,太醫正領著一位正在稍事休息的禦醫走出宮門,滿臉苦色回道:“陛下,外麵的血止住了。可是那把刀子傷著了範大人的內腑。”

皇帝微抬下頜,示意了一下範若若地存在:“為何不讓範家小姐進宮?”

太醫正就算在此時,也不忘維護自己的專業精神,皺眉道:“那些藥丸不知道是什麼成分……刺客的刀上浸著毒,但毒素也沒有分析清楚,所以不敢亂吃,怕……”

“怕個屁!”此時一直在階下坐在椅子上的靖王爺衝了上來,啪的一聲,一耳光就甩在了太醫正的臉頰上,罵道:“老子給了你兩個時辰!你不說把人救活。你至少也要把範閒救醒!隻要他醒了,以他的醫術,要比你這糟老頭子可靠的多!”

太醫正挨了一記耳光。昏頭昏腦之餘大感恚怒,根本說不出什麼話來。

皇帝正想訓斥靖王舉止不當,但聽著這幾句話,心頭一動,覺得實在是很有道理。如今費介不在京中,要說到解毒療傷,隻怕還沒有人比範閒更厲害。皺眉說道:“不管怎麼說,先想法子,把範閒弄醒過來!”

話一出口,皇帝才發現,範閒果然是一個全才,而且如果他不是擔心自己和皇子們中了煙毒,將藥囊扔在了樓板上,隻怕他就算被刺客劍毒所侵,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副田地——又想到範閒的一椿好處。他心裡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暗道,如果這孩子的母親……不是她,那該有多好。

他搖了搖頭,在太監們地帶領下回了禦書房。

得了陛下的聖旨,靖王領著範若若,一把推門宮門口的侍衛,根本不管那些禦醫們地苦苦進諫,直接闖到了床邊。

婉兒雙眼紅腫,一言不發,隻是握著範閒有些冰冷的手,呆呆地望著範閒昏迷後蒼白的臉,似乎連自己身後來了什麼人都不知道。

範若若看著這一幕,心頭微慟,卻旋即化作一片堅定,她相信自己這個了不起的哥哥,不可能這麼簡簡單單的死去。

“弄醒他。”靖王爺今日再不像一位花農,卻像是一位殺伐決斷地大將,眯眼說道:“如果吃藥沒用,我就斬他一根手指。”

範若若似沒有聽到這句話,直接從提盒裡取出幾個大小不等的木頭盒子。

靖王爺道:“你知道……應該吃哪個?”由不得他不謹慎,畢竟禦醫們不是全然的蠢貨,說地話也有些道理,如果藥丸吃錯了,鬼知道會有什麼效果,說不定此時奄奄一息的範閒,就會直接嗝屁!

範若若點點頭,很鎮定地從木盒中取出一個淡黃色的藥丸,藥丸發著一股極辛辣的味道。

她望將藥丸遞到嫂子的手中,兩位姑娘都是冰雪聰明之人,林婉兒手掌一顫之後,問也不用多問一句,直接送到嘴裡開始快速咀嚼了起來,又接過太監遞來的溫清水,飲了一口,讓嘴裡的藥化的更稀一些。

在一旁好奇緊張圍觀著的禦醫們,知道這兩位膽大地姑娘家是準備灌藥了,反正自己也無法阻止,便有一位趕緊上前,用專用的木製工具撬開範閒的牙齒。

林婉兒低頭,喂了過去。

一直默然看著的靖王,忽然伸了一隻手掌過去,在範閒的胸口拍了一下,然後往下一順。

然後,眾人開始緊張地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範閒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睜了開來,隻是眼神有些無力。

……

……

“範大人醒啦!”

早有知趣的太監高喊著,出宮去給皇帝陛下報信,殿內殿外頓時熱鬨了起來。

範閒受傷之後真正醒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一定有很多人會失望吧。”

然後他看著身邊緊張、興奮、餘悲猶存的那幾張熟悉的臉龐,輕輕說道:“枕頭。”

婉兒握著拳頭,雙唇緊閉,似乎緊張的說不出話來了。拿了個枕頭墊在了他地後頸處,知道相公是要看自己胸口的傷勢,所以又去墊了一個,讓他的頭能更高一些。

若若已經移了支亮亮的燭台過來。將他受傷後淒慘地胸膛照的極亮。

範閒閉著雙眼,先讓那股辛辣的藥力在體內漸漸散開,提升了一下自己已經枯萎到了極點的精力,這才緩緩睜開雙眼,朝著自己的胸口望去。

傷口不深,而且位置有些偏下,看著是胸口,實際上應該是在胃部的上端,禦醫們對外部傷勢的處置極好,範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但他知道胃上應該也被刺破了個口子。還在緩緩地流著血,自己的真氣已經完全散體,根本不可能靠真氣來自療……如果任由體內出血繼續。自己估計熬不過今天晚上,以這個世界的醫學水青,對於內臟的受傷,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這怪不得禦醫。

“抹了。”他地精力讓他隻能很簡短的發布命令。

範若若想都不想。直接取過煮過的粗布,將哥哥胸膛上地那些藥粉全部抹掉,惹得旁觀的禦醫們一陣驚呼。

毫不意外。胸口處的那個傷口,又開始滲出血來。

“針。”範閒輕輕吐出一個字,勉強能動的手,反手握住了正渾身發抖的妻子冰冷地手。

若若取出幾枚長針。範閒的眼珠子向旁微轉,看著一旁的靖王爺說道:“天突,期門,俞府,關元,入針兩分。”

下針是需要真氣加持地。而此時身旁……似乎隻有靖王爺有這個本事,範閒醒來之後猜的清清楚楚,先前送藥入腹的那一掌,不知道夾著練了多少年的雄渾真氣。靖王爺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自己也要當大夫,依言接過細細的長針,有些緊張地依次紮在範閒所指的穴道上。

針入體膚,血勢頓止,四周的禦醫滿臉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

……

“三處。”範閒委頓無力地對靖王爺說了句。

靖王馬上明白了,監察院三處最擅長製毒,自己與陛下關心則亂,竟是忘了讓他們入宮替範閒解毒,於是趕緊出殿而去,讓人去傳監察院三處主辦及一應人員入宮,救病治人。

沒料到三處的人早就已經在皇宮之外等著了,三處頭目更是請了好幾次旨,要入宮去救範閒,隻是今晚宮中亂成一團,禁軍統領有幾人被監察院傳去問話,竟是沒有人敢去請示陛下,自然也就沒有誰敢讓他們入宮。

此時靖王代陛下傳旨,監察院的人終於鬆了一口氣,直接入了宮門,趕到了廣信宮裡。三處地人帶了一大堆東西,釘釘當當的好像是金屬物,躺在床上的範閒聽著這聲音,卻像是聽著玉?綸音一般動聽。

三處頭目是費介師兄的弟子,就是範閒的師兄,在監察院裡與範閒向來相處的極為相得,此時看著師弟淒慘無比地躺在床上,臉一下子就陰沉了起來,他走到範閒身邊,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包括禦醫在內的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他。

過了一會兒,三處頭目點點頭,望著範閒說道:“師弟的藥丸已經極好……不過,這毒是東夷城一脈的,試試院裡備著的這枚。”

範閒心頭微動,依言服下藥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精神頓時好了些。

天下所謂三大用毒宗師,費介為其一,肖恩為其二,還有一位卻是東夷城的怪人,在這三個人當中,費介涉獵最廣,本事無疑最強,但是用毒宗師,所選擇材料及製毒布毒風格都有強烈的不同,像肖恩就偏重於動物油脂與腺體分泌,費介偏重於植物樹漿,這也影響了範閒。偏生那個刺客匕首上喂的毒,卻是東夷城那派的硝石礦毒派,兩派風格不通,想解起毒來,十分麻煩,院裡怎麼可能有常備的解毒藥?

所以範閒清楚,這藥丸一定是有人借著師兄的名義,送入宮中替自己解毒,隻是常年陶醉於毒藥學研究,從而顯得有些一根筋的師兄,卻很明顯沒有想到這點。

毒素漸褪,剩下的便是體內臟腑上的傷勢。看著監察院的解毒本領,禦醫們終於有些佩服了,但還是很好奇,這位範提司和三處準備怎麼處理體內的傷口。

“師弟,你以前讓處裡準備的那套工具,我都帶來了,怎麼用?”三處頭目自己似乎也不清楚那些東西的功能。

範閒看著自己胸口下方的那個血口子,喘息著說道:“我需要一個膽子特彆大的人……還需要一個手特彆穩的人。”

三處頭目常年與毒物死人打交道,開膛剖肚的場麵不知道看了多少年,膽子自然是足夠大的,至於手特彆穩的人?三處裡麵這些官吏,似乎都足以應付。

但……範若若卻倔犟地站到了床前,說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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