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京華江南第七十六間 祝您飛黃騰達(1 / 2)

慶餘年 貓膩 8845 字 4個月前

() 走出門外,範閒將手中那杯冷茶放下。

哐當一聲,茶杯準確無比擱在了案幾上另一隻茶杯之上,兩杯相疊,並無多少殘茶溢出。茶杯壓在先前那隻茶杯身上,隻是一個很尋常隨意的小動作。

他下了樓梯與洪竹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兩個人便離開了小樓,沿著寒氣十足的宮中石道,往那方走去。

待送範閒離開皇宮之後,洪竹繞過太極殿,穿了石彎門,去禦書房覆命。一路上與見著的宮女開著玩笑,與小太監們說鬨幾句,說不出的快活。那些太監宮女心中也有些訝異,心想洪竹小公公自從在陛下身邊之後,身份地位上去了,連帶著心性也沉穩狠厲了幾分,今天卻是出了什麼事,讓他樂成了這樣?

眼瞧著禦書房就在不遠處,洪竹才醒過神來,知道自己表現的有些過頭,趕緊住了腳,從道旁山石中抓了兩捧雪,往臉上狠命擦了擦,硬生生將麵部發熱的肌膚冰涼下去,這才放下心來,輕咳了兩聲,學起了宮中太監祖宗洪老公公的作派,死沉著一張臉,推開了禦書房的門。

皇帝此時正與舒大學士在爭論什麼,聲音極高,這位舒大學士也真是膽子大,當著皇帝的麵也是寸步不讓,隻隱約聽著是什麼河道,挪款,戶部之事。

洪竹豎著耳朵,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心裡卻清楚能讓舒大學士壯著膽子和陛下頂牛,究竟是為了何事。

這冬天正是疏浚河道的良時,門下中書省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擬好了章程,隻等戶部籌好銀兩。便組織各地州縣,廣征民夫,修葺河道。但沒料到戶部最後硬是拿不出來這麼多銀子,缺口太大,嚴重地拖延了修河的時辰。於是乎範尚書便成為了眾矢之的。如果不是陛下一力保著,怎麼著那位尚書大人也要自請辭官才是。

慶國正值盛世,國庫卻不能拿出足夠多的銀子!門下中書問戶部,戶部卻是一問三不知。隻說是宮中調用了。但宮中用項一向是從內庫出……難道內庫如今已經頹敗到如此境地?內庫之事,牽連著長公主,牽連著皇族的顏麵,而且最近監察院又正在查崔氏,矛頭直指內庫。在這當兒上,朝堂上地大臣們也不好當麵詢問皇帝。

於是乎,才有了舒大學士入宮之行,看來這君臣二人的交流並不怎麼平和。

皇帝咳了一聲,隱約說到。範閒,江南,等幾個模模糊糊的詞語。舒大學士的臉色終於是好了些,似乎很相信範閒下江南後,能夠將慶國的財政問題解決掉。

老學士降了聲音,麵上卻是憂色難去:“怕時間來不及。明年若再發大水,怎麼辦?江南事雜,範提司縱使才乾過人,要想理清,隻怕也要一年時間。就算明年上天眷顧,可後年呢?”

皇帝笑了起來。安慰舒蕪說道:“範閒過幾天就動身了,應該來得及。”

舒蕪應了聲,便笑眯眯退出了禦書房。其實君臣二人都是老成持重之輩,怎麼可能僅僅因為範閒這麼個小年輕去江南,就真地停止了擔心?

更何況舒學士爭的根本不止明麵上的這些東西。他身為如今朝中文官之首,需要陛下的一個表態,內庫那邊,到底怎麼辦,而更關鍵地是,在那兩個傳言相繼出來之後,朝廷或者說宮城之中,對於範閒,到底是準備怎麼處置?

皇家玩神秘主義,對很多事情秘而不宣,朝廷裡的官員係統卻受不了這個,人心惶惶,總要求個準信。皇帝既然明說了範閒離開京都的日期,一來是宣布了內庫治理一定會開始,而且會很強硬的開始,二來就是通過舒蕪告訴朝中的官員們,範閒地身份之類暫告一段落,不管他究竟是謀逆葉家的餘孽,還是皇帝的私生子,反正他人都離開了京都,你們就彆瞎猜了,讓事情淡了!

……

……

“洪竹啊。”皇帝忽然從沉思之中醒了過來,問道:“先前他有什麼反應?”

洪竹一怔,趕緊低聲應道:“範提司目中隱有淚光,麵露解脫之色……曾在樓中大笑三聲,卻是不知為何。”他小小年紀,就能親隨皇帝身邊,自然機靈處比一般人要強上三分,當然知道陛下口中的他,就是剛出宮的小範大人。

皇帝麵色微沉,旋即微笑道:“如此也好,放開之後才好無牽掛地替朝廷做事。”

洪竹小意一笑,不敢接話,卻被皇上接下來地話嚇的不輕。

“下月起,你去皇後身邊侍候著吧。”皇帝摩挲著掌心的一塊靜心玉,很隨意說道。

如同一道驚雷敲打在小太監的心中!趴的一聲,洪竹直挺挺地跪了下來,趴在地上,哭著說道:“陛下,奴才……奴才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請陛下打死奴才,也彆趕奴才走啊。”

皇帝皺眉看著他,厭惡說道:“什麼出息!讓你去那邊宮裡做首領太監,朕提拔你,卻嚇成這樣……真是不堪大用!”

洪竹心中一亂,知道自己犯了個錯,臉上卻依然是涕淚橫流著,哭嚎道:“奴才才不做什麼首領太監,奴才就想在您身邊。”

噢。”皇帝似笑非笑看著身前的小太監,說道:“在我

身邊什麼好處?”

好處兩個字可以當作玩笑,也可以當作一把殺頭地刀,洪竹愣愣地從地麵抬起頭來,流著淚的臉上染著些灰塵,他囈囈說道:“……在皇上身邊伺候……奴才……臉上光彩。”

“光彩?”

洪竹搗頭如蒜,抽泣說道:“奴才該死……奴才不該貪圖……”他心裡明鏡似的,太監受個賄賂,宮裡的各位主子們沒人在乎,但就看這些主子們的心情如何。

“你收了多少銀子?”皇帝看著小太監滿臉灰塵清淚,模樣甚是可笑。竟是哈哈笑了起來。

洪竹聽著笑聲,心頭稍定,訥訥回道:“奴才在禦書房兩個月,一共收了四百兩銀子。”

皇帝忽然將臉一沉,寒意大作。冷冷道:“是嗎?那膠州地八百畝地是誰給你買的?你哥哥地官,又是誰給你走的門路?你好大的膽子,在朕身邊不足百日,就做出這樣的手筆來!”

洪竹麵色慘淡。萬念俱灰,嚎啕大哭:“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甚至都不敢求皇帝饒自己一命。

“是誰?”皇帝轉過身去,踢掉靴子,坐在榻上又開始批改奏章。

洪竹臉色青一塊。白一塊,知道終究是瞞不過去了,一咬牙說道:“是……範提司。”

皇帝麵色不變,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疑問。

洪竹忽然手腳並用,爬到皇帝腳下。仰著臉抽泣道:“陛下,您儘可殺了奴才,但天可鑒,天可鑒,奴才對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絕沒有與提司大人暗中……提司大人是個好人。這事兒是奴才求他辦的,您饒了他吧。”

這時候皇帝才表露出了一絲詫異:“噢?你居然替他求情?”他旋即哈哈笑了起來,說道:“這孩子,看來人緣比我想像地要好很多。”

皇帝看著小太監那張大花臉,笑罵道:“滾出去吧。此事範閒早就奏過朕了,如果不是朕喜歡你有些小機靈。他早就一刀將你給宰咯,你居然還替他求情。”

“啊?”洪竹臉色震驚之中夾著尷尬與窘迫,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還不滾?”

“是,陛下。”洪繡哭喪著臉,心裡卻是高興的不得了,也不起身,就這樣爬出了禦書房,至於是要被趕到皇後宮裡去當首領太監,還是彆的出路,此時已經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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