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2 / 2)

慶餘年 貓膩 14803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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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州城就在沙湖入江處,水勢相衝,萬年以降,積下沃土無數,加之百姓們的辛勤耕種,一直是大江邊上著名的產糧地之一,而隨著十幾年前泉州水師撤編,沙湖水師在接受部分人手之後,成為慶國最大的水師基地,成千上萬地水師官兵日常生活都依靠這座扼住江南咽喉的州城。

渾身汗味水腥味地水師官兵們,在為沙州人民帶來無儘煩惱,沙州姑娘們帶來無窮威險,沙州官員帶來無數問題的同時,也為沙州城帶來了無數的銀子與商機,朝廷年年拔給那些光棍漢子們的俸祿,隻怕有九成是用在了沙州中的妓院賭坊與酒樓中,所以沙州的娛樂業,準確來說是第三產業相當發達,各式酒樓林立,西邊滿樓紅袖招,東邊由晨至昏骰子不停搖……好不熱鬨。

這日,打從沙州最出名的客棧裡走出幾個人,這一行人的搭配有些怪異,一位年青公子哥,一位姑娘家,一個書生,一位小孩,身後跟著幾個麵色肅然的護衛。一行人直接雇了輛大車,直接駛到了南城。

這行人自然就是範閒、思思、三皇子、史闡立和那些看似普通的虎衛們,他們在陽州停了一夜,商議定了接下來的行程,由當地四處的人去調了沙湖水師,至於用的什麼手續就不得而知。但想來軍方無論如何也要將監察院的大人們保護好,範閒看模樣,竟似不準備再掩藏身份,令此時仍然仍留在船上地蘇文茂好生不解。

讓大船在大江上和那些水匪們周旋,範閒卻帶著身邊的人提前在陽州夜裡下了船。坐著馬車,舒舒服服地順著官道來到了沙州城,做的隱秘,竟是沒有被人注意到。

沙州南城的氣氛有些緊張。這處三教九流混雜,大家都知道道上的霸主——江南水寨地夏寨主正在做一件事情,具體的細節不了解,但從那個小院子裡不停進出的水寨統領們就知道,這件事情有些麻煩。

那個小院子看似不起眼。但大家都知道,那裡是江南水寨七十二連塢在沙州的分舵。

所以當範閒乘坐地馬車來到小院外數十丈處時,早有人注意到了,尤其是水寨撒在街裡的眼線,更是盯的死死的。似乎是想判斷出這行人的來意,卻沒有人注意到,在昏暗地暮色之中,那些看似尋常的六處刺客們,已經占據了這條街上最有利的幾個地點。

隨著馬車離那處分舵越來越近,漸漸有些人靠了過來。有意無意地瞄著馬車,氣氛有些緊張。馬車中人卻似乎沒有察覺到什麼,直駛到了院門口才停住,一位書生掀簾而下,走上石階。麵色鎮靜地向門口的打手拱手說了幾句什麼。

不一會兒功夫,打分舵裡走出了一位倒吊眉。黃豆眼的師爺模樣地人,麵帶警戒之色看著他,眯眼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見夏爺?

書生是史闡立,他哪裡在所謂江湖裡淌過水,看著那師爺陰狠的表情,再看四周圍上來的那些打手,明顯對方身上都帶著凶器,書生心裡著實有些慌張,不由暗中腹誹門師大人讓自己做這種事情太不人道,卻依然強抑緊張說道:我等來自京都,麵見夏寨主,有要事商談。

分舵的師爺鄙夷地看了他兩眼,對對方的做態(來源燈火書城相當不滿,斜乜著眼瞧著馬車,說道:是你,還是車裡的人?如果是車裡地人,為何到了門前還不下車,如此鬼鬼樂樂,豈上做客的道理。

……

……

馬車中的三人卻沒有聽外麵的說什麼,範閒將史闡立扔了出去,也是存著鍛煉一下書生同學心神的念頭,此時正顧著與老三說話,他溫和說道:殿下,由陽州至沙州,這一路上所見民生,與京都大不相同,還請殿下牢記於心。

連夜行路,一路上範閒刻意讓三皇子接觸一下沿途尋常百姓,讓他看到最真切地民間生活,不論是道旁負薪老漢,還是鋪中賣涼茶的二娘,都會專門停留,說上幾句閒話。

所謂皇子教育,範閒沒有什麼經驗,也沒有什麼方法,隻好摸著石頭過河,試試看這種法子究竟能不能好使。

對於範閒地這種安排,史闡立似乎嗅到了某種味道,不免有些為門師擔心。三皇子卻是平靜地接受著,以遠超年齡的成熟保持著沉默,而沒有胡亂說話。

民生多艱苦。三皇子恭恭敬敬回答道:我大慶朝雖賦稅不重,但百姓生活依然不易,但看這沿途百姓,麵上多有安樂之意,由此可知,百姓們的要求實在不高。朝政之要害,便在於首先要滿足百姓們最基本的衣食要求。

範閒純粹屬於盲人指路,哪裡知道如何治理天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道:百姓很容易安撫,而一應宮廷所需,朝官俸祿,都是自民間索來,殿下日後助太子殿下治理天下,便要注意索取應有度,隻要不超界限,便無大礙。

三皇子看了範閒兩眼,忽然天真笑道:老師,陽州民風遠比沙州彪悍,那處的人們麵上都有怨戾之意,想來便是朝廷索取過甚了。

在船上,這位年幼的三皇子便極為親近地要求叫範閒老師,而不再是司業大人,刻意地想拉近與範閒的關係,範閒阻了幾次,沒有成效。便由著他去,此時聽著這句話,卻下意識裡想到被自己陰死的陽州知州,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對於……江南水寨。殿下有何看法?

老師說過,俠以武犯禁,更何況所謂水寨,不過是一群水上的黑道。船中的流氓,謀財害命,以暴邀財,並無老師所說地俠風。三皇子清稚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狠意,依學生看來。便應調動大軍,將其一網打儘,首惡者儘數斬首,從惡者流放北疆。

範閒一愣,說道:先前說過。民風由地勢環境和生存環境造成,一味清剿,便如同野火過儘,也許一時間能將野草清空,但是如果不從民生出發,百姓活不下去。依然會墮入匪道,便有如春風之後,野草重生,如此循環,何時是個儘頭?

三皇子想了想後。搖頭說道:老師這話不對,朝廷對這等亂民。當然要用重典,您也說過,江南水寨一定與沙湖水師有瓜葛,才能生存至今,如果任由這些亂民暗毀朝綱,將來如何收拾?

他接著冷狠說道:安撫民生,讓百姓過的好,自然是讓天下無賊的必備之事,隻是對於那些敢冒出頭來的賊人,卻是不能手軟,該殺地就一定要殺!

範閒似笑非笑望著三皇子,發現這個小孩子果然比自己要乾脆利落的多,隻是掩飾功夫還是比自己差的太遠,當著自己的麵勇於提反對意見,想來是要表現自己地開誠布公,提議用剿之一字對付江南水寨,是想在自己麵前表現出決斷而不掩飾的一麵,讓自己感受到他的真誠——自己江南行想刻意地薰陶改變老三,老三何嘗不是想影響到自己——小家夥雖然做的不夠圓潤,但小小年紀便能有此心機,實在是很厲害了。

那殿下為什麼不反對……臣今日來這江南水寨分舵?

老師自有妙算,非學生所能妄自猜測。三皇子恢複了平靜,嘻嘻一笑。

範閒挑挑眉頭,知道老三雖不知道細節,但應該能猜到自己的大概方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是個有些虛偽地家夥。此時馬車外的對話也進行到了一半,不知道史闡立說了幾句什麼,那位師爺的麵色終於變得慌張起來,圍住馬車的那些打手們也靠的更近了一些。

車簾一掀,範閒當頭走了下來,環顧四周暮色之中地景致,似乎並不怎麼在意那些逼上來的水匪們。

然後他回身將三皇子與思思牽了下來。

三皇子站在他的身邊,將將齊了他的腋下,煞有興致地看著四周的打手們,輕聲問道:老師,這就是所謂江湖人士?

範閒應道:應該就算是了。

三皇子有些興奮,卻沒有什麼懼意,他畢竟是位皇子,哪裡知道江湖中的險惡,而跟在範提司地身邊,更是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自從懸空廟之事後,老三就認準了,有範提司在,沒有誰能夠害到自己,更何況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範閒的身世……天子家本無情,三皇子卻以為範閒是特例的那個。

範閒側臉看了他一眼,好奇輕聲問道:少爺,怎麼一點都不擔心?

三皇子嘻嘻一笑,說道:有老師在,怕什麼?

在所有人的心中,範閒依然是那位能夠與北齊海棠相提並論地武道奇才,卻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情況。隻是不明白,為什麼範閒也敢如此深入虎穴,不顧自身安危。

二人地對話,落在江南水寨眾人的耳中,似乎說明了對方的身份,那個小孩兒大概是某位大族的公子哥,而範閒這個漂亮書生,就是位西席,隻是年紀似乎過於年輕了些。

少爺,咱們進去吧。

不理會身周眾人警惕與緊張的目光,範閒好整以暇,一手牽幼童,一手牽女子,便往院門走去。

史闡立低著頭,十分汗顏地跟了

上去,這次考試算是砸了鍋,門師讓他不要暴露身份,卻要正大光明地進門,書生實在是沒有辦法。

師爺的麵色變幻不停。看對方的人員搭配,猜到了對方便是寨主苦苦尋覓的敵人,但是……對方怎麼敢找上門來?對方什麼時候下了那艘船!

此時,江南水寨手下無數兄弟,正在江麵之上辛苦追尋著範閒眾人的蹤跡。正在與那艘大船進行著殊死的搏鬥,誰能想到他們搜尋地敵人,竟然如此大咧咧地來到了沙州,就這樣囂張地來到分舵門前。直接闖了進去!

拿下他們!師爺麵色青一陣白一陣,似乎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囂張的敵人,內心深處也有些慌張,但凡牛氣烘烘者,除了弱智之外。總是有所憑恃才是,但是夏爺此時正在院內,如果自己應對慢了,隻怕會出大問題。

隨著這聲喊,那些打手們抽出短刀。發一聲吼,向著範閒眾人殺了過來!

……

……

範閒覺得右手微微一緊,轉頭望去,隻見三皇子臉上依然保持著天真的微笑,但手心先前卻下意識握了下,想來在偽裝之外。還是有些害怕。

信心。在此關頭,範閒依然不忘解說:天家中人,一定要擁有壓倒一切的信心。

當當當當,便像是那首歌荒誕的響起,江南水寨沙州分舵地兄弟們也看到了十分荒涎的一幅場景。隻見小院門口無數把短刀飛了起來,就像是在下雨一般。神秘莫測的脫離了自己手掌的控製。

緊接著便是無數聲悶哼,但凡擋住範閒去路地打手,都被震飛了出去!

……

……

高達領著六名虎衛像陣風似地飄到了範閒四人身周,沉默著抽出身後負著的長刀,生生震飛了那些打手,氣勢衝天而起,真可謂是擋者辟易!

範閒依然滿臉平靜地牽著二人,往小院裡走,在慘呼與刀光的陪伴下,腳步十分穩定。

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對身邊的三皇子解釋道:朝廷不需要與江湖人打交道,我們隻需要安排他們做事,所以在見麵之初,不要談什麼。

三皇子點了點頭,雙眼亂瞄著身邊的廝鬥,心想這種感覺還真地是很爽,心裡很興奮,小手掌心開始出汗,微濕。

為什麼這些……江湖人的功夫如此不堪一擊?三皇子對眼前的事實有些疑惑。

此時江南水寨眾人有的已經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而還能夠站著的人,望著範閒一行人地目光已經變得十分畏懼,尤其是看著那些沉默的長刀手,更是震驚無比。滿身流冷汗的師爺,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些穩定握著刀柄的手,在心中嚎叫道,江湖上什麼時候忽然多了這麼多七八品的高手!居然還是給人當護衛!

……

……

此時眾人已經走到了正廳石階之下,範閒停住腳步,笑著對三皇子說道:習武是為了什麼?和讀書一般,都是為了權、利、名三字。江湖能夠給予武者的,廟堂上能給予地更多,所以真正出名的讀書人都在朝中做官,真正厲害的高手,也都在為朝廷出力。少爺千萬不要被那些話本給騙了,江湖是個窮地方,收保護費這種沒前途的工作,哪裡能夠吸引真正的高手……

正廳地堂前,江南水寨的寨主夏棲飛終於站了出來,他冷冷看著漸行漸近地這行人,開口說道:都退下去吧,彆丟人現眼了,我來會會這些京都來的尊客。

他此時麵色鎮靜,其實內心深處也是震驚無比,早猜到對方便是那艘京都來船上的人,怎麼會料到對方不避自己,反而如此強橫地找上門來!

不待他伸手相請,範閒一行人就像回家一般,很自然地進了中堂。

範閒將三皇子請到主位上坐下,然後自己大刀金馬地坐在了旁邊,思思與史闡立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七名虎衛手按刀柄,分布在中堂的四周。

夏棲飛見對方如此做派,氣的險些怒火衝心,這裡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的地盤!他強壓心頭怒氣,對範閒一拱手道:棲飛見過大人……隻是江湖草莽之中自有豪傑,大人先前話語未免過分了些。

此時他要是還看不出來範閒是京都來的強力人物,那他就真的是白癡了,所以他才必須壓抑下自己的怒火,在慶國國境之內,朝廷是鐵板一般牢不可破的恐怖存在,任何妄圖與官方對抗的勢力,最後便隻有落個飛灰煙滅的悲慘下場。

夏棲飛?範閒看著麵前這個麵色陰狠的人物,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溫和笑著說道:本官暫時不希望有人知道本官到你府上做客,先前有很多人看見了,你去處理一下,有些難度,算是本官對夏寨主的第一次考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