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殿上挖角(2 / 2)

慶餘年 貓膩 9879 字 4個月前

隻有那位胡大學士麵色平靜,並無異樣。

坐在龍椅上的慶國皇帝聽見這四個字後,也是心頭一鬆,麵色雖一直保持著平靜,但卻是將整個屁股坐回了椅中,安穩的不得了——雖然他對範閒有信心。但在沒有得到確實的回報前,總還是有些緊張。

皇帝微笑說道:“具體地數目是多少?”

人人都需要錢。皇帝也不例外,他擁有天下所有的錢,則更希望天下銀錢的總數目越多越好。他是天下最大的土財主,但在這個時候,依然像所有的土財主一樣,眼中閃過淡淡的喜悅之色。

少卿任少安咳了兩聲。取出一封卷宗清聲讀道:“慶曆六年三月二十二,內庫轉運司開門招標,北南東三路行權十六標,核計總數為……”

他說到這裡,似乎被那個巨大的數字再次嚇了一跳,略沉了沉心神。說道:

“兩千四百二十二萬兩……整……!”

……

……

這個飄飄搖搖的整字一出口,整座太極殿變得鴉雀無聲,許久都沒有人能夠說出話來。

兩千四百二十二萬兩?這麼多?這比去年整整多了八成!範閒……他是怎麼做到地?難道他會蠱惑人心的妖術,讓江南那些皇商們都變成了大傻子?

群臣們瞠目結舌,麵麵相覷。被這個巨大地數字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所有人的精神都陷入了一種迷茫之中。

咕通一聲!

舒大學士一臉通紅。一跤摔在了地板之上,惹得群臣一陣亂,整了半天才將他扶了起來。隻見這位大學士麵色激動無比,對著龍椅上的陛下口齒不清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群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在哄的一聲驚歎之後,轉過身來對皇帝行禮歡送,馬屁如潮

湧,奉承如海,聖恩如山,天佑大慶,陛下英明,如何雲雲

兩千四百萬兩白銀,就算如今隻能進帳四成,也有近一千萬銀銀子!這樣大的一筆收入,可以用來做太多事情,比如修河工,比如強軍力,比如賑民生,比如……漲漲俸祿?不管這些大臣們分屬何種派係,但畢竟都是當世第一強國慶國地臣子,歡迎訪問一想到朝廷有了這樣大一筆銀子可以除了國庫空虛的燃眉之急,都開始歡欣鼓舞起來。

這種歡欣鼓舞並不是作偽,而是實實在在的高興,大臣們不論貪或不貪,賢或愚,總是希望朝廷能更好一些。

而這些人在拚命地拍皇帝馬屁的同時,難免也會想到先前還被自己懷疑反對的……小範大人。

內庫開標如此順利,為朝廷帶來了如此大的利益,遠在江南督戰地範閒自然要居首功,隻是這個彎要怎麼轉過來?於是有些大臣眼珠亂轉著,死活不肯提到江南的事情。

這時候偏又是那位胡大學士第一個站了出來。

他一站出來,熱鬨高興的朝堂上頓時安靜了少許,都想知道這位胡大學士想說什麼。

胡大學士平心靜氣,稟道:“這個數目大的委實有些不敢相信,臣不希望是範大人用了些什麼彆的手段,所謂涸澤而漁,今年將江南皇商們欺榨乾淨了,而內庫地出產卻跟不上的話,明年怎麼辦?”

在一片祥和之意中,忽然多出了一個不和諧音符,真地讓人很不舒服,群臣一嘩,哪怕是那些看範閒不順眼的人,都有些瞧不過去了,紛紛出言替內庫轉運司說話。認為胡大學士此言不妥。

皇帝也從先前地興奮中脫離出來,冷冷望著胡學士說道:“依你之見,範閒為朝廷謀了這麼多銀子,卻不當獎,反而當罰?”

胡大學士搖頭,斬釘截鐵說道:“臣之言,隻是一絲疑慮而已,畢竟臣不在江南,不知具體情況,隻是依為臣本份。向陛下提醒一二。至於小範大人,隻要此次開標沒有問題,當然不該受到一絲懲處,而應該大大的受賞。”

皇帝平伏了一下心緒,靜靜問道:“依胡卿所見,應當怎麼賞?”

“雖是銀貨之事,卻是國之根本。”胡大學士平靜說道:“小範大人立此根本大功,便應受不世之賞。”

皇帝微微眯眼。說道:“何為不世之賞?”

“將閩北及蘇州開標之事全數調查清楚後。”胡大學士抬起頭來,溫和說道:“臣願做薦人。請陛下宣召小範大人入門下中書,在內閣議事。”

此言一出,朝堂大震,群臣大驚,門下中書省是什麼角色?那可是朝廷中樞,在林相去職之後。慶國再無宰相一職,便是由門下中書的大學士們負責相閣的職能,尤其是秦恒出任京都守備,刑部尚書顏行書退出後,胡大學士歸京,門下中書省內閣的地位便已經確定了下來——如果能進入門下中書。就等於進入了朝廷的最高決策權力機關,胡大學士要薦範閒入內閣?

群臣心想這位胡大學士到底是哪邊的?怎麼一時說烏鴉話,一時卻又要給範閒如此重權,如此高的地位?刑部尚書顏行書略帶一絲嫉恨一絲不解,盯了胡大學士一眼。

沒料到皇帝聽著此議。卻是想也不想,直接說道:“不可。範閒太過年輕。”

群臣微安,心想陛下此論當為中允,不然讓一個二十不到的毛小夥子入門下中書議事,這事兒也太荒唐了。

胡大學士平靜說道:“古有賢者十六為相,更何況門下中書乃是陛下文書機構,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宰執。而且小範大人天賦其才,才華橫溢,多職多能,如此人才,應在朝堂之上為陛下分憂解難才是。”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仍然隻是簡單地搖了搖頭:“他是監察院地提司,依慶律,監察院官員不得兼任朝官,便是退職後,也隻能出任三寺閒職。”

胡大學士接的極快:“慶律終不及陛下旨意,年紀尚輕不是問題,監察院職司不是問題,若非如此,臣豈敢說是不世之賞?”

皇帝翹起唇角笑了笑,揮揮手說道:“此事不需要再議,朕……是不會允的。”

……

……

天子一言,駟馬難追,胡大學士隻好退了回去,隻是臉上並沒有什麼彆的神情。

皇帝眯眼看著下方,發現胡大學士與舒蕪之間對了一下眼神,便知道舒蕪這個老家夥事先就收到過風聲,也馬上猜出來為什麼今天胡大學士會趁機提出如此荒唐的建議。

“人才啊……安之確實是人才啊。”

正因為範閒表現出來的能力過於驚人,所以範閒在監察院,文官係統總會警懼,他們更願意將範閒脫離監察院,重新投入到文臣們溫暖的懷抱中去。畢竟範閒頂著個詩仙的帽子,又隱隱是天下年輕士子心中地領袖,對於胡舒兩位文臣之首來說,接納範閒,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胡大學士與舒大學士是惜才之人,也是識勢之人,自然能看出陛下對將來地安排,卻是有些不甘心範閒這粒明珠就這般投到監察院的黑暗之中,不論是從文官係統的自身安全考慮,還是為了範閒考慮,他們都想將範閒挖過來。

雖然今時提這個早了些,但胡大學士已經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時機,展露了文官係統的誠意,提前很多年,開始做起了言論上的鋪墊。

對於臣子們地這些小心思,慶國皇帝向來比較寬容,也不怎麼計較,反而卻從這件事情裡,越發地感覺到了自己這個私生子……給皇族所帶來的光彩。

皇帝心中驕傲著,麵色平靜著,眼神複雜著,看了一眼一直在隊列中默不作聲的戶部尚書,自己兒子名義上的父親——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