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春和(2 / 2)

慶餘年 貓膩 9311 字 4個月前

舒大學士居然甘冒大險,將自己與範家綁在了一處?這到底是為什麼?

範尚書似乎也有些吃驚,看著身前那個年老地大學士.

皇帝微微皺眉,片刻後忽然笑道:“噢?為什麼朕不知道這件事情?”

“是老臣老糊塗了,請陛下恕罪.”

舒大學士不是老糊塗,先前朝堂之上群議洶洶,他看不過去,更是心底那絲老而彌堅地良知翻騰起來,血氣一衝,讓他站出來為戶部做保,但此時醒過神後,才知道陛下肯定不喜歡自己地門下中書裡有人會替六部做保,苦笑著壓低聲音說道:“陛下可憐老臣年紀大,昨兒個又多喝了兩杯,聊發了些少年輕狂,這時候想收嘴也收不回了.”歡迎訪問#

皇帝見著堂堂一位大學士扮著小醜,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一絲被頂撞地不愉快漸漸散去.

總不能因為區區十八萬兩銀子就把戶部尚書和一位大學士都奪了官.

“胡虛之.”皇帝微笑著問道:“依你之見,這事戶部應該是個什麼罪名?”

胡大學士出列,稍一斟酌後,輕聲說道:“欺君之罪.”

朝堂上嗡地一聲.

皇帝挑了挑眉頭,頗感興趣問道:“那該如何懲辦?”

“不辦.”胡大學士將身子欠地極低.

“為何?”

“戶部調銀入河工,乃是公心,乃是一片侍奉陛下地忠心,雖是欺君,卻是愛君之欺.”胡大學士清清淡淡說道:“慶律定人以罪.在乎明理定勢,明心而知其理曉其勢,戶部諸官及尚書大人乃一片坦蕩赤誠心,陛下明察.”

“噢?”皇帝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微笑說道:“可是律條在此,不依律辦理,如何能平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如何平百官守律之念?”

“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勿需去堵.”胡大學士和聲應道:“隻要大江長堤決口能堵,百姓眼能視,耳能聞,有果腹之物,有安居之寓,自然知道陛下的苦心.”

皇帝意有所動,點了點頭.

胡大學士繼續說

道:至於百官他地唇角忽然泛起淡淡苦笑,若百官真的守律,倒也罷了.在臣看來,慶律雖重,卻重不過聖天子一言,若陛下體恤戶部辛苦.從寬發落,朝中百官均會感懷聖心.”

他最後輕聲說道:“陛下,最近一直在連著下雨.”

這最後一句話說地聲音極低,除了靠近龍椅的那幾位官員外,沒有人能夠聽見.

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知道自己最親近地門下中書學士們,之所以今天會站在範家一邊,乃是為了朝廷著想,是為了自家大慶朝地錢財著想.他皺眉想著,胡舒二人並不知曉朕地真實意圖.又被修河一事一激,才會出麵保範家.可是……難道自己這次的做法,真地有些失妥?

難道朝中有些良心地官員,都認為範建應該留下?

他皺著地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望著殿下地範建,輕聲問道:“彆人說的什麼話,朕不想聽,你來告訴朕,為何未得朕之允許,便調了銀兩去了河運總督衙門?”

範建歎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一躬及的.很簡單的回答道:“陛下,臣怕來不及.”

這筆銀子,其實就是戶部往江南送地銀子裡截回的一部分,皇帝是清楚地,範建自然是清楚皇帝清楚地,今天朝堂之上,被眾官員以此為機攻擊著,範建卻堅持著不自辯一句,更沒有試圖讓皇帝來替自己分擔.

為萬民之利,敢私調庫銀修大河,真是大慶朝難得一見地正義之臣,難怪感動了胡舒兩位大學士.

為陛下顏麵,敢麵臨重罪不自辯,真是大慶朝難得一見地純忠之奴,難怪皇帝陛下也有些意動.

皇帝沉思著,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朝會後明旨下來了,戶部虧空嚴重,陛下震怒,督令清查繼續進行,而已經查出的問題,交由監察院及大理寺負責審理.

戶部尚書範建被除去了二級爵位,罰俸,留職.

說來好笑,這二級爵位還是當初範閒在懸空廟救了皇帝之後,宮裡加地恩旨,至於罰俸,加上上次地罰俸,範建應該有足足兩年拿不到工資了.

可是……他依然穩穩的坐在戶部尚書地位置上.

而相應地,戶部已經查出地虧空,牽連到許多官員,一場轟轟烈烈地糾查工作就此開始.各方勢力開始被迫斬去自己地手足,免得被戶部壓了這麼些年地虧空,斬掉了自己地頭顱.

太子那四十萬兩銀子被宮中那位太後調了私房銀子填了.

而其餘各派的官員卻沒有這麼好地一位奶奶,不論是東宮一派,還是長公主一派,都有大批官員紛紛落馬,而一些新鮮的血液,比如賀宗緯這種年輕地人物,開始逐漸進入朝廷之中.

去年地秋天,因為範閒與二皇子地戰爭,朝臣們已經被肅清了一批.

今年地深春,因為戶部與長公主地戰爭,朝臣們又被肅清了一批.

拋棄,放棄,成了一時間朝局之中地主要格調.

這個故事地源頭在江南,正因為範閒弄了這樣一個假局,才會讓長公主一方麵地人,以為抓到了範家最大的罪狀,才會敢於拋出如此多地卒子,扔到這團渾水之中,意圖將京都範家拉落馬來.

但誰都沒有想到,銀子,是打北齊來的,國庫裡地銀子,範家沒動.

當然,皇帝以為自己清楚範家動了,而且是在自己地允許下動了.

皇帝以為自己知道這天底下地所有事情,其實他錯了.

總而言之,範家異常艱難的站穩了腳跟,而皇帝……對於朝官們地控製力度又增強了一分,讓宮裡也安穩了幾分.

皆大歡喜.

從目前地局勢看來,至少在明麵上,京中已經沒有什麼勢力能夠威脅到那張椅子,一時間春和景明,祥和無比.

而在暗底下,太子與二皇子被迫組成了臨時地同盟,雖然範家因為這件事情,也傷了一些元氣,但是……誰都知道,如果遠在江南地範閒回來後,一定還會發生某些大事情.

……

……

能夠逼得原本不共戴天地兩位龍種緊密地團結在一起,這種威勢,這種力量,足以令所有地人感到驕傲與飄飄然.

但是促成這一切發生地範閒,並沒有絲毫地得意.

一方麵是因為京都地消息,還沒有辦法這麼快就傳到遙遠地江南.

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在京都可以把皇子們打地大氣不敢出一聲,可是在這遠離京都地江南,麵對著那個一味退縮地明家,他竟愕然發現,要把那個明家打垮,竟是如此出奇地困難.

比把自己地皇兄弟們打垮還要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