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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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門緊緊閉著,就像是仁人誌士們在酷刑麵前永遠不肯張開的那張嘴。
黨驍波等提督心腹正在後園裡受著酷刑,隻是嘴早已被臭抹布塞住了,所以沒有發出慘呼。
洪常青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黑夜,領著膠州知州派過來的幾個衙役分散在書房的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那個房間。
書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範閒與許茂才在裡麵說了些什麼,商量了些什麼,計較了些什麼,爭執了些什麼。
順著淡淡透出的燭光往裡遁去,便可看見這二人越來越沉重的表情與眼神中帶著的那一絲寒意。
範閒微低著頭,鼻梁兩側的陰影十分顯眼,他輕聲說道:“這個事情到這裡了,就到這裡了。”
許茂才想了想,點點頭:“是,大人。”
兩人關於當年及以後的對話暫告一個段落,許茂才在強抑激動之餘,也回複了這些年來的平靜,將稱呼由少爺變成了大人。他清楚自己與範閒的對話是怎樣的大逆不道,如果被彆的人知道了自己與範閒說過些什麼,自己肯定是必死無疑,而範閒也一定沒有什麼好日子過。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範閒平靜說道:“眼下這個問題怎麼處理?”
許茂才在膠州水師已有二十年時間,由當初最下層的士兵一步一步熬到如今的重要將領,在水師當中自然擁有旁人難以企及的威信與網絡。範閒處理膠州水師,如果有他的幫助,一定會簡單許多。
“我會去聯絡軍中的人。”許茂才想了想後說道:“如果大人需要有人出麵,我可以試一下。”
範閒皺著眉頭想了想,如果在水師裡能夠收服一大批中下級的軍官,自然會順利許多,那位老秦家的將軍既然不肯出麵,許茂才願意出來幫助自己,想必效果也差不多。不過想了會兒後,他卻搖頭說道:“你不要親自出麵。”
許茂才有些訝異地看著範閒。
範閒說道:“我不要人能夠察覺到一絲問題……你畢竟是泉州水師出來的人,既然這些年一直安分,今天也就不出來了。”
不是關鍵的時刻,這枚範閒在軍中的棋子自然不能暴露,隻是處理膠州水師這樣一個畸形的手臂,他斷不會動用自己好不容易在路邊拾得的厲鋒菜刀。
“不過……軍中中下層你幫我想想辦法。”範閒繼續說道:“影響一些你能影響的人,至少讓他們安分一些,天亮之後就要去水師宣旨,我不希望到時候上萬士兵都來圍攻我。”
許茂才笑了笑,行禮說道:“大人放心,其實今夜裡,就覺著您似乎將這件事情想的過於艱難了。”
“噢,怎麼說?”範閒挑起眉頭,來了興趣。
“您低估了軍隊對於朝廷的忠心,低估了陛下對於士兵們的影響力。”許茂才平靜說道:“或許常昆可以掌控軍隊中的一部分,或許他的心腹可以煽動不知事實真相的士兵鬨將起來……可現在的狀態是,常昆已經死了,黨驍波等幾人也被您捕入獄中,不論士兵還是百姓,如果有膽子對欽差動手,那是一定需要人帶頭的。”
許茂才最後說道:“羊兒們敢起來造狼的反,一定是有隻狼躲在羊群中間。”
範閒的眼睛亮了下,看著許茂才半晌沒有說話。此時才發現,這位母親當年留下的幸運兒,看待事情,果然有幾分獨到之處。
“可我是一匹來自外地的狼。”他笑著說道:“水師裡的這些老狼又愛惜羽毛。”
許茂才淡淡說道:“您押著他們去,他們不得不去……也不用他們說什麼,隻要往營裡一站,水師官兵們自然就知道了他們的立場,如果軍中仍然有鬨事的,大人不妨殺上一殺。”
“殺人立威?”範閒皺起了眉頭。“我怕的九十驚起嘩變,血腥味很刺鼻,很容易讓人們的腦子發昏。”
許茂才看著他笑了笑,和聲說道:“大人,血腥味也是很容易讓人們變得膽小,尤其是本來膽子就不怎麼大的下層人。”
這話說的平淡,卻帶著一絲古怪與怨意,想必是二十年前葉家、泉州水師被清洗時,這位看多了被鮮血嚇的噤若寒蟬,不可動彈的膽小之輩。
範閒想了想,點點頭。
許茂才看他眉間的憂色依然未祛,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稍一思忖後,試探著說道:“就算今天我不出麵,事後也可以嘗試一下。”
嘗試什麼?自然是嘗試將膠州水師掌握在範閒的手裡。以許茂才如今的資曆與地位,隻要在朝廷查辦膠州水師一案中表現的突出一些,對陛下的忠心顯得純良些,就算範閒不從中幫忙,想必也有極大的機會升職稱為水師提督。
對於許茂才來說,這個提議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而是想著自己能夠幫範閒獲取一個強大的助力。
但範閒卻隻是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的事情太晚。”他說道:“所以事先沒有做安排,膠州水師的後事京都那邊早已定了,十日之後,就會有樞密院的人來接手,至於你……我會想辦法讓你不受牽連,依然留在膠州,但是提督的位置卻沒有辦法。”
許茂才點點頭,知道關於水師後續的安排,宮裡肯定早有定數,範閒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當然時事先沒有進行什麼安排。
“下任提督是?”
“秦易。”範閒緩緩說道:“秦恒的堂弟。”
秦恒便是如今的京都守備,老秦家第二代的翹楚人物,在京中時與範閒的關係還算融洽。
但許茂才聽著這個名字,麵色卻是有些古怪。
“怎麼了?”範閒看出了他的憂心,好奇問道。
“為什麼陛下會讓老秦家的人來接手?”許茂才皺著眉頭說道:“就算葉家如今失了寵,可是軍中不止這麼兩家,西征軍裡還有幾員大獎一直沒有合適的位置。”
“我也不是很明白。”範閒笑著應道,心裡卻想著,膠州這樣一個重要的地方,皇帝肯定是要選擇自己心腹中的心腹掌握著,避免再次出現常昆這樣的事情。
許茂才望著範閒欲言又止,半晌才下決心說道:“老秦家不簡單。”
“什麼意思?”
“我沒有證據,但總覺得老秦家不簡單。”許茂才皺眉說道:“您也知道,水師裡列第三的那位是秦家的人,常昆在水師裡做了這麼多手腳,領著上千士兵南下,怎麼可能瞞過他……為什麼他一直沒有向朝中報告?如果他向老秦家說過,老秦家卻沒有告訴陛下……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範閒安靜了下來,在腦中細細盤算著其中的細節,然後說道:“所以你要留在膠州,盯著馬上來的那名提督大人,我相信老秦家是不會背叛陛下的。因為不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這都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許茂才心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大殿下如今執掌禁軍,葉家被陛下罵的大氣不敢吭一聲,隻好龜縮在定州養馬,整個慶**方,如今聲勢最盛的,自然就是老秦家,他們如果背叛陛下,根本不可能再獲得更高的地位與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