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禦書房內憶當年(2 / 2)

慶餘年 貓膩 8689 字 4個月前

範閒聞得這話,將頸子直了起來,語氣平靜卻帶著倔犟說道:“皇上說的有理,不過如果有下次,我還是要踹的。”

“罷罷。”皇帝笑了起來,“你愛踹就踹,隻是胡鬨總要有個限度,彆太過頭。”

範閒察覺到皇帝的話中另有彆意,便沒有接話,隻是點了點頭。而皇帝看著這年輕人的眉眼,皺了皺眉,心想這小子為了一個被趕出家的大丫環便鬨出這麼大的動靜,那山穀裡他的手下被弩箭射殺了十幾人,依這小子記仇的性子,要讓他強吞下這口氣,隻怕有些難做。

當然,皇帝可以直接開口讓範閒消停些,但皇帝不願意這樣做。

“聽說晚上你要請客?”

範閒微微一怔,恭謹說道:“是,離京一年多,有好些位大人與……都沒見,借著這個機會,大家聚一聚。”

皇帝的臉色平靜了下來:“還是先前那句話,胡鬨可以,有個限度。”

“是,陛下。”

“山穀裡的那件事情,朝廷會查,會給你一個交代。”

“是,陛下。”

“少年人,看事情的眼光要長遠一些,不要隻是局限在眼前。”

“是,陛下。”

“來年找個時間,朕要去江南看看,看看你與薛清將朕的糧倉內庫打理的怎麼樣。”

“是……嗯?”

範閒霍然抬首,帶著一絲驚訝看著皇帝,皇帝出巡?這是十幾年來都未曾有過的事情,尤其是如今的京都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雖說皇帝坐鎮宮中,沒有人敢太過猖狂,可是山穀之事,膠州之事,都說明龍椅下的火山已然變活,這個時節,皇帝居然敢……出巡!

範閒不明白皇帝心裡在想什麼,沉默片刻後說道:“臣以為……”

將自稱又改成臣,這便是要正式進諫勸阻,但是皇帝不給他這個機會,揮揮手說道:“朕意已決,手中天下,幾個臭蟲亂跳,何需介懷……朕是要去澹州看看的,開年後你回江南,記得備好,隻是事情需做得隱秘。”

範閒無話可說,隻好點頭應下。

皇帝看著他,皺眉說道:“先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範閒有些頭痛地猜測道:“是指……胡鬨的事情?”

皇帝欣慰地點點頭:“朕……就這麼幾個兒子,你們愛鬨就鬨,隻是不要鬨到不可收拾,你的心思,朕也明白一些,很好,繼續這樣做下去。”

範閒心頭一驚,兒子,你們,這已經算是點明了……但他感覺皇帝的那雙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了自己的身體,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皇帝知道自己的心思?——他馬上聯想到前年在抱月樓前與二皇子的衝突,在茶鋪裡與二皇子的那番對話。

如果皇帝是憑由那番對話來猜測範閒的心,不能不說他猜的基本正確。

“那位海棠姑娘回北齊了吧?”皇帝忽然說了一句話。

範閒心頭再驚,臉上卻流露出一絲無奈之意,點了點頭,說道:“狼桃帶人把她接了回去。”

皇帝微微閉目說道:“最先前,朕是不喜歡的,畢竟晨丫頭許了你也沒兩天,不過後來覺著,這事倒也不見得一點好處也沒有,天一道與各地祭廟的關聯深,你如果有本事將天一道控在手中,對朝廷來說,是一椿堪比軍功的大功。”

不等範閒說話,皇帝繼續淡淡說道:“苦荷死後,就應該是海棠繼位,你自己要想清楚其中的關聯。”

範閒低頭默然。

皇帝說道:“和北齊的女人親近些無妨,但和北齊,還是保持一些距離。朕不疑你,隻是我大慶朝心誌在天下,年內你諸般動作,總會讓軍中有些人疑心,他們都是些馬上的直爽漢子,要的便是開疆拓土……你此次回京,想必也覺著樞密院對你的態度不如何,這便是其中一個緣由。”

範閒依然默然,知道這便是所謂鴿派鷹派的衝突,隻是皇帝骨子裡肯定是那類肉食者,他雖說不疑,但這話其實是很嚴肅地提醒自己。

“是,陛下。”範閒溫和應道:“臣有分寸。”

看著他的小意模樣,皇帝安慰的笑了笑,揮手說道:“難得回京,去宮裡各處逛逛……”他沉吟片刻後說道:“哄太後開心些。”

範閒領旨,出了禦書房的大門。

……

……

姚太監在門外候著,見他出來,便領著他往宮裡四處行去。範閒雖然入宮許多次,對宮內的道路也極為熟悉,但知道自己一位外臣入宮晉見,去拜各宮的娘娘本就有些不合規矩,格外要小意些,自然需要太監當頭領路。

其實說到底,他這位皇族編外人員加上郡主駙馬的身份,才讓他有機會在這皇宮的圓林裡自由行走。

第一處要去的自然是含光殿,太後老祖宗的寢宮,太後老人家剛剛午睡起來,身子骨有些疲乏,便沒有與範閒說多少話兒,隻是範閒敏感地察覺到,太後對自己的態度雖然依然冷漠,但比諸當年吃祟雜湯那時節,已經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略說了些閒話,範閒見老人家神態有些不適,便知情識趣地告辭,臨行前說著待婉兒回來後再一起進宮拜見,老人家果然有些高興。

出殿之前,範閒小聲地對女官說了幾句話,開了個方子給老人家調理身體,含光殿裡的女官雖然不敢給太後亂用藥,但也是知道這位朝中大紅人的醫名,喜喜地接了過來,隻等太醫院審後便用上,忍不住讚了兩聲駙馬孝順。

範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便離了含光殿,沿著闊大皇宮裡的道路一路向西,路過廣信宮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姚太監在一旁小心李翼問道:“範大人……是廣信宮。”

範閒一愣,笑罵道:“我當然知道,你這老家夥又在想什麼?”

姚太監嘿嘿笑道:“怎麼說也是您的嶽母,要不去見見,傳到太後耳裡,隻怕老人家不高興。”

範閒怔住了,就在離廣信宮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