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錢莊也去了?”
“沒有”
“派人去明園外盯著。”聽到明家最大的合作夥伴太平錢莊沒有參與此事,薛清心下稍安,但麵色依舊陰沉,吩咐道:“告訴那些人,明家與錢莊間的糾紛朝廷不管,但是明家不準倒!”
……
……
範閒和薛清一樣,都很明白皇帝老子的意思,明家是要吃地,而且要整個吃過來,吃相還不能太難看,不能讓明家自身的實力折損太多,從而影響了整個江南的穩定。
所以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明家倒。明青達也不可能看著明家倒。所以此次逼債並沒有存著清盤地念頭,隻是想謀取一些……極大的好處。而今日,之所以是幾家錢莊一起去明園要錢……純粹是因為範閒依然存著一絲奢望……能夠把招商錢莊的幕後東家掩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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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欠錢的永遠比借錢出去的有道理,有底氣,所以明家當代主人明青達捧著微溫的茶碗,一口一口緩緩啜著茶水,眼皮子都懶得抬一眼,雖然他的下方坐著的是各家錢莊的代表,從名義上來說都是他的債主。
而那些錢莊的掌櫃們也沒有身為討債人的自覺,很猥瑣地坐在椅子上,隻敢放上三分之一屁股,偶爾抬眼看看明家主人,眼中便會閃過一絲害怕。哪裡像是來討債的。
這些錢莊掌櫃知道自己都是小螞蟻,隻要明家主人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把自己捏死,把自己從江南這塊地方上趕出去。但是今天他們不得不來,因為連著一年明家所經曆的風風雨雨,已經讓他們起了擔心,加上被有人心挑弄了一番,今天都彙聚到了明家地會客廳裡。
他們代表著資本,雖然銀子不多,但依舊是資本。資本最心疼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損失。尤其是這一個月裡。所有的人都知道,監察院對明家的打擊力度又大了起來。明家連受損失……而最近那批銀鏡的報廢,今天上午內庫轉運司的逼銀,終於成功地壓垮了這些錢莊掌櫃們的心理防線。
一位老掌櫃苦著臉,恭恭敬敬說道:“明老爺,明家執江南商界牛耳已近百年,若說還不出銀子……那是誰也不信的,隻是最近市麵上傳言極多。總想來求老爺子給咱們這些人一個準話。”
“準話?”明青達厭惡地皺了眉頭,這些螞蝗一般的無恥東西!往常跪著上門,自己都懶得正眼看一眼,如今居然敢來……向自己討話!
明老爺子根本不在乎這些錢莊掌櫃,就算現在明家的周轉再困難,還掉這些銀子還是綽綽有餘。他地眼角餘光隻是淡淡瞥著一直安靜坐在最後方的那位掌櫃。
那位掌櫃是招商錢莊地大掌櫃。身後站著一位麵相英俊的年輕人,招商與明家地關係,沒有太多人知道。招商錢莊在江南的名聲也並不響亮,所以他坐在了最後麵。明青達心裡有些不祥的預感,招商錢莊今天來湊什麼熱鬨?
他沒有興趣再和這些掌櫃們說什麼,端起茶碗送客,同時冷漠地讓這些人去帳房裡把所有的借貸清掉,攏共十幾萬兩的債務,明家受不得這種屈辱。
那些錢莊掌櫃們心中大喜之後複又大驚,首先是錢終於拿到手了,雖然損失了些利息,驚的卻是,看明家這種豪氣……難道是自己這些人收到的風聲有問題?
……
……
所有地掌櫃們都退了出去,明青達偏著頭饒有趣味地看著一直未動的那位掌櫃,輕聲說道:“我知道,他們都是被你勸著來的。”
招商錢莊的大掌櫃溫和笑了起來,並沒有反駁這句話。
明青達眉頭微皺說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都是在商界浮沉了無數年的老狐狸,從這一年與招商錢莊的配合看起來,明青達心知肚明,這位從不出名地錢莊大掌櫃,當年也一定是位狠角色。此時所有的閒雜小蝦都走了,二人說話便直接了許多。
明青達清楚明家向招商錢莊一共調了多少的銀兩,如果招商錢莊先前也加入到逼債清盤地隊伍之中,明家也隻能去賣田賣房,就算此次支撐下來,家族也會元氣大傷……而對方既然一直沉默到現在,那肯定也不會是看明家笑話的,一定另有所求。
而以招商錢莊手中握著的那些借據,確實已經有資格從明家手上要些什麼。
大掌櫃微微一笑,說道:“明老爺子,我家東家要……與您合作。”
合作?明青達的眼睛眯了起來,寒光一放即斂,錢莊與商家合作,是怎樣的合作?他閉目沉思片刻,便輕聲說道:“不行。”
不行二字雖輕,卻是擲地有聲,不容人置疑。
大掌櫃似乎也沒有想到明家居然會如此直接地拒絕,微微一怔後依舊是笑了起來:“不行……也要行。”
明青達猛睜雙眼,用一絲憐惜與不屑的目光盯著掌櫃,冷冷的聲音從牙縫裡滲了出來:“你……是在威脅我?”
“不敢。”錢莊大掌櫃溫和說道:“隻是一個請求。”
明青達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沒有去問對方威脅自己的憑恃,這一年裡向招商錢莊借了不少錢,這就足以讓對方說話多了幾分底氣。
大掌櫃不急不緩說道:“在商言商,如今的局麵,明老爺您也清楚,如果我錢莊憑條索銀,明家的周轉馬上就要斷了,您拿什麼去供內庫的後續銀子?那位小範大人可等著您拿不出銀子……就可以斷了您的行東路權。明家雖然富庶強大,可是……這皇商的身份總不能不要,內庫流出的銀子不能不要。”
明青達沉默了下來,知道對方說中了自己的害,明家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流水周轉已經漸有乾枯之象。
“調銀條契上寫的清楚,沒到時間,你們一兩銀子也彆想拿回去。”事到如今,明青達依然沒有一絲慌亂,因為他有足夠的底氣。
不料招商錢莊大掌櫃微微一笑說道:“誰說不能拿回去?條契上寫著,若錢莊願以淺水價出契,您就必須在五日之內還銀,這官司……即便是打到京都去,也是我贏,您還是必須還銀子。”
“淺水價!”明青達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疲憊的麵容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壓低聲音陰沉斥道:“你瘋了!你要損失三成!”
大掌櫃麵色不變:“如果真的不能合作……就算損失三成的銀子,我們錢莊也要請您提前還銀子。”
明青達冷冷地盯著他,似乎是想判斷對方究竟是不是一個瘋子,稍稍放緩了一下口氣,說道:“真這樣做,我明家大不了賣田賣地,也不是還不了你,可是你們錢莊的損失可就大了……”
“這正證明了我方的決心和誠意。”大掌櫃溫和笑道:“我家東家一直做錢莊生意,但對於貴國的商貿十分有興趣,他是一位有野心的人,願意和您這樣的當世豪傑合作,所以請您務必賞麵。”
明青達緩緩坐了下來,他終於想明白了,原來招商錢莊的東家早在一年之前就想借由借貸的關係,加入到明家的生意中來,這個局……設的也太久遠了些。
“你家東家是誰?”
“協議達成之日,東家定會親自上門來拜謝明老爺。”
“可如果我真的不想怎麼辦?”明青達已經回複平靜,淡淡說道:“打官司也好,我明家一路奉陪,不過這些銀子嘛,總還是可以拖個一年半載的。”
“真的能拖嗎?”大掌櫃溫和笑道:“禦前官司隻是笑話,依慶律民生疏首三條,大人應該明白,民間借貸官司頂多能打到江南路衙門……打到薛清大人麵前,您……確認願意這樣做?”
明青達當然不願意這樣做,朝廷對於自家已經虎視耽耽了一整年,如果碰見這種官司,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陰死自己。
沒想到招商錢莊將所有的後路都已經算到,將慶國朝廷與商人間的爭執看的如此明白,明青達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盯著這位大掌櫃,老累的心在咆哮:“這是一個陰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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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極久的沉默之後,明青達有些疲憊地說道:“你家東家想怎麼與我合作?”
“債抵銀,轉股。”大掌櫃乾淨利落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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