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人物們(2 / 2)

慶餘年 貓膩 10480 字 4個月前

“原件在東夷城的話,明天應該就沒有了。”雲之瀾緩緩說道:“我不知閣下何方門下,但是明家對我東夷城太過緊要,還請閣下不要阻攔。”

王十三郎說道:“明青達已經完了。”

還沒有繼續說完,一直安靜等在雲之瀾身邊的黑衣人開口說道:“師父,這人是在拖時間。”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發現這名黑衣人竟然是位女子。說話的聲音極為清脆,不由偏著腦袋笑道:“思思也來了?”

黑衣人身子一震,雲之瀾也好奇地看著王十三郎,歎息說道:“沒想到您居然對我師門如此了解……真是有些好奇,隻可惜時間不多,馬上蘇州府就要來人了。”

他緩緩舉起手中地劍,劍尖微微顫抖,遙遙指著王十三郎的咽喉。

“你不會殺我。”王十三郎說道。

“為什麼?”

“因為……”

王十三郎忽然麵色一肅,左腿退了半步,青幡孤棍忽地一下劈了下來。左手反自背後握住棍尾,右手一壓。棍尖挾著股勁意往下一壓!

破風之聲忽作,忽息。隻在空氣裡斬出一條線來!

好強大的劍意!

……

……

雲之瀾瞳孔微縮,緩緩問道:“招商錢莊的東家究竟是誰?”

王十三郎猶豫了片刻,緩緩收回青幡,張嘴無聲比了個口型。

雲之瀾滿臉驚愕一現即隱,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一句話,便帶著兩名女徒弟轉身離開後院。在將將要出後院的時候。他忽然回身說道:“師弟,保重,範閒比你想象的還要陰險。”

王十三郎苦笑說道:“大師兄,如果你告訴了明青達,相信我一定有機會看著範閒是怎麼把我慢慢陰死。”

雲之瀾沒有回頭,雙肩如同鐵鑄一般的穩定。他沉默片刻後說道:“他用這麼大的利益為賭注,來試探你對他有幾分忠誠……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王十三郎緩緩說道:“可能他很有自信,就算我叛了他。他也有辦法把明家搞死,他隻是讓我主持此事,順便看一下我的態度。”

雲之瀾說道:“師尊的意思究竟如何?是明家重要,還是範閒對你地信任重要?我才能決定應該怎樣做。”

“小範大人的信任最重要。”王十三郎誠懇說道:“就算我與您聯手,告訴明青達事情地真相,幫助明家度過這次劫難,可下次呢?……內庫終究是小範大人的,師尊並不介意與異國地小朋友樹立起某種友誼。”

“那你剛才就不應該告訴我。”雲之瀾緩緩說道。

王十三郎笑著看了身後抱著文書,滿臉警惕的招商錢莊大掌櫃一眼:“就算我沒有告訴你,但是誰也不知道暗中我會不會通知你,所以還不如當麵告訴你。”

“看來東夷城裡也不會動手了。”雲之瀾歎息著,他並不是歎息自己白跑了一趟,而在讚歎師尊那張愚癡麵容下的深刻機心,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位最神秘的小師弟,原來出廬之後,一直跟著範閒在做事。

“是的。”王十三郎低頭說道:“如今是我在攻,所以請大師兄暫退,請保持沉默。”

“我可以退,但我為什麼要沉默?”雲之瀾平靜說道。

王十三郎從懷中取出一塊小小的玉牌,給他看了一眼。雲之瀾看見這玉牌馬上歎息了起來,搖頭笑道:“門中一直都知道,你是沒有劍牌的,沒想到原來師尊給了你這一塊。”

……

……

這個世界上,所有地人,所有的勢力都在做騎牆草,而東夷城一脈,無疑是一棵參天大樹,他如果往任何一方倒下去,都有可能產生某種意料不到的結局,再也無法飄回來。

所以四顧劍不能倒,因為他的劍要守護著東夷城,他必須對慶國的局勢完全判斷清楚,才會做決定,或者說,如果有足夠強大的致命誘惑,他才會出手。

因為範閒地突兀崛起,他必須在範閒這邊投以足夠的誠意,一部分的態度,正是王十三郎。而他還在長公主那邊保留了一部分態度,比如雲之瀾。

隻有這樣,日後慶國內部不論是哪方獲勝,他都可以獲得相應地利益。

這就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而今天夜裡對招商錢莊的突襲,卻讓四顧劍的兩隻手正麵握在了一起開始較力,隻怕這個情況連這位大宗師也沒有想到。

範閒先出的手,所以雲之瀾隻好退走,可是他不必沉默,他完全可以告訴明青達真相,讓他拒絕招商錢莊的入股,但他看到了師尊的劍牌,所以明白了在眼下暫時的局麵當中,那位大宗師更傾向於哪一方。

……

……

招商錢莊裡一片安靜,隱隱傳來前院的血腥味道。

先前一直警惕著的錢莊大掌櫃,此時臉上早已回複了平靜溫和,他對著手持青幡發愣的王十三郎鄭重行了一禮,恭敬說道:“恭喜十三大人過關。”

王十三郎有些癡地偏偏頭,半晌後歎息道:“人類的心,真是複雜,師尊和範閒真是……很有趣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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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青達又一次習慣性地把目光投往明園高牆外的樹上,心裡有些淒涼,想著明明冬天已經結束,春風已然拂麵,前些日子生出的青嫩枝丫,怎麼偏偏又被凍死了呢?

他知道現在擺在自己麵前,擺在家族麵前的局麵,也有如嚴酷的冬天。明家百年之基,本來哪裡這麼容易被人玩死,然而自從成為經銷內庫出品的皇商之後,明家賺的多,也陷的太深,根本拔不出來,漸漸成為了朝廷各大勢力角力的場所。

商人再強,又哪裡經得起朝廷的玩弄?不論是這一年裡的打壓,還是前幾個月的貨價操控,以及那次惡毒到甚至有些無賴的石砸銀鏡……明家付出了太多血汗,損失了太多實力,整個家族商行的運作越來越艱澀。

如果他能脫身,明家依然能夠保存下來。

但他不能脫身,所以他需要解決問題。眼下擺在明家眼前最急迫的問題,就是周轉不靈,流水嚴重缺乏。要解決這個問題,就需要有外部的支援。然而太平錢莊畢竟不是無底洞,不可能永遠向明家輸血,東夷城方麵據說已經有人開始提出異議。而那該死的招商錢莊……

明青達的眉頭皺了起來,咳了起來,咳得胸間一陣撕裂痛楚。

如果招商錢莊要的不是明家三成股子,而且手裡頭握著足夠的籌碼,明青達也不會做出如此喪失理智的反應,他甚至願意和招商錢莊進行更深層次的合作,當度過這一次風波之後,雙手攜起手來,賺儘天下的銀子。

可是……想要自己的家產?這便觸到了明青達的底線,這是他弑母下跪忍辱求榮才謀來的家產,怎麼可能就為了四百萬兩銀子便雙手送上?

可是……現在的明家,還確實抽不出現銀來還這四百萬兩白銀,就算招商錢莊用淺水價應契,接近三百萬兩的銀子,明青達也拿不出來。

他咳的更厲害了,咳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黯淡失落與屈服。

雲之瀾又一次帶著他的人走了,隻不過上次這位劍術大家是傷在監察院手下,這一次卻是瀟灑離開,兩種分彆讓明青達嗅到了極其危險的味道。前天夜裡,招商錢莊雖然死了不少人,但是帳冊與借據沒有搶過來,東夷城中的行動也根本沒有動靜,相反,江南路衙門搶先接手了招商錢莊血案,派駐了重兵把守。

同時明家的私兵也全部被江南路總督薛清的州軍們緊緊盯著。

明青達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用雷霆手段,被朝廷盯著,一切隻能從商路上想辦法,而要解決目前明家的危機,他隻有選擇低頭。

他有些疲憊對身旁的姨太太說道:“去請招商錢莊的人過來……你親自去,態度要好一些。”

那位當年明老太君的貼身大丫環點了點頭,然後提醒道:“趕緊向京裡求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