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船上的那顆心(2 / 2)

慶餘年 貓膩 7848 字 4個月前

兵船之上一片安靜。忽然間那名親兵開口說話。

“為什麼膠州水師也叛了?”

許茂才如今已經是膠州水師地第三號人物,手底下有自己足夠強大地力量,像今夜這種大事,如果他不知曉內情。是斷然不敢隨著水師旗船將大東山四周地海域包圍起來。

他低著頭。然後緩緩開口說道:“少爺。現在的情況不是膠州水師叛……而是……您叛了?”

那名親兵自然便是運氣好到逆天,悄悄摸上兵船的範閒。許茂才是當年泉州水師的老人。而且那隻一直垂在舷外地手,證明此人一直在暗中期盼著範閒能夠死裡逃生。所以範閒對他足夠信任。可是聽著這句話後。範閒依然皺了皺眉頭。

長公主一方麵會怎麼安排,範閒和皇帝早就已經猜到。大東山圍殺如此大地事情,頂多隻能控製數日消息。而最後皇帝遇刺身亡,讓太子繼位……皇帝遇刺地事情。總需要一個人來背。

而那個人必須擁有強大到殺死皇帝的力量,並且有這種行為動機,才能夠說服宮裡地太後。朝中的百官。

即便不是說服。也是要給那些人一個心理上地交代。

而很明顯。往大東山祭天一行人當中,唯一有力量殺死皇帝地人,當然就是手握五百黑騎。暗底下又擁有一些不知名高手地監察院提司範閒。

至於刺駕的動機……想必以長公主地智慧。自然會往太後最警惕的老葉家一事上繞。

“你沒有做出應對,相信你也沒有往吳格非那裡報信……侯季常那裡你也沒有報信。”

範閒站在許茂才地身後。冷冷地盯著他的側臉。為了防止有人忽然進屋,所以上船後他隻是略微包紮了一下傷口。便偽裝成許茂才地親兵。一直站在身後。

“我讓你在膠州水師呆著,為的便是今天這一天。”範閒語氣平靜。但內裡卻蘊著一絲怒意,“結果。你什麼都沒有做……監察院刺殺陛下,或許能說服水師中的某些將領,可是你怎麼會信?而且燕小乙為什麼會在水師地船上?這些水師將領們難道心裡就沒有疑問?為什麼這方麵會相信你地忠心,讓你來到大東山?”

許茂才低著想了一會兒後說道:“關於刺駕一事,應該是有些人會信地……畢竟監察院的名聲不好,而且昨天收到消息,五百黑騎連夜從江北大營趕赴崤山衝,在山東路一帶忽然沒了消息,所以如果說這五百黑騎是趕來刺駕,也說的過去。”

範閒心頭微凜,五百黑騎是自己調過來地,隻是沒有靠近大東山地範圍,如果被京都人往這處再陰一道,如果皇帝這一次真的難逃大劫,自己還真有些說不清楚……好在懷裡還有幾份撒手鐧。

許茂才將眼下軍中地狀況又詳細地敘述了一遍。範閒越聽越是無奈,自己在山頂一日半夜,原來山下已經傳成了另一番模樣,自己勾結東夷城四顧劍刺駕?媽地……這種裁贓的手段,未免也太幼稚了。

不過範閒清楚。手段從來都是次要地。隻要最後憑借實力分出勝負,長公主那方麵再幼稚地裁贓,都會成為史書上鐵板釘釘地史實。

“當然,水師裡大多數人心有疑惑,甚至我相信有些人……根本就是知道此次大東山之事地真相。”許茂才冷冷說道:“隻是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如果還是往年常昆領軍,以他及那些水師老將對陛下的敬畏之心,。肯定是打死也不敢參合到這件事情當中。而少爺您去年在膠州大殺一陣。好多老將都已經被殺死。不知有多少將領開始對朝廷感到心寒。如今地膠州水師已經是秦家人的天下。即便是真的謀逆,我相信大東山下地這些水師兵船上地將領也會很樂意地。”

範閒平靜說道:“你應該也知道真相。水師地演變。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陛下也清楚秦家。我相信他一定有後續的手段,所以我還是奇怪,你是怎麼獲得長公主一方地信任……”

他忽然間皺著眉頭說道:“對朝廷心寒。想必這件事情有你地功勞……茂才,我讓你留在膠州水師。不是讓你折騰出一枝叛軍出來。”

許茂才沉默半晌後,忽然起身,對著範閒深深一揖。誠懇說道:“少爺。茂才不才。一直沒有能將膠州水師完全控製在手中。但眼下……長公主既然謀反,秦家也加入了進來。您應該看見了……海上還有那位大宗師。機會難得。”

他的雙眼盯著範閒蒼白的麵容。閃過一絲忠毅與熾熱。咬牙說道:“少爺。借機反了!”

範閒盯著許茂才地雙眼,許久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位將領對於自己。不。應該是對於母親的忠誠,對於他此時提出如此大逆不道地建議。也不是沒有猜想過,然後……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許茂才壓低了聲音,焦急說道:“如今全天下真正的強者。都被吸引到了大東山,京都隻是一塊空腹,少爺你覤機登岸,聯絡上崤山衝一帶的五百黑騎。千裡奔襲京都。與陳院長裡應外合。一舉控製皇宮……待大東山這邊殺地兩敗俱傷。您以皇子地身份。在京都登高振臂一呼。大事……可成!”

“完全不可行。”範閒儘量平緩語氣,免得傷了眼前人的心。溫和說道:“皇帝防我防地嚴。一直沒有讓我掌軍,區區五百黑騎。怎麼進得了京都?京都外一萬京都守備師,京都中十三城門司。禁軍三千……我怎麼可能應付得了?”

“京都守備師統領是大皇子地親信,禁軍更全在大皇子控製之下,十三城門司直屬陛下統馭,而陛下一旦不在,則屬於無頭之人。”許茂才明顯極有準備,有條不紊地一條一條說道:“少爺您既然冒險突圍,身上必定帶有陛下地信物,應該是親筆書信或是玉璽之類,您單身入宮,說服太後,再獲宜貴嬪支持……宮外請陳院長出手,一舉掃蕩太子與二皇子的勢力……”

範閒揮手截住他地話,說道:“這一切都建立在大皇子支持我地前提之下。”

許茂才不待他說完,進諫道:“皇帝如果死了,您手中又有玉璽禦書,又和大皇子相交莫逆,大皇子不支持你,能支持誰?”

“那秦家呢?”範閒盯著他地雙眼,一字一句說道:“還有定州葉家呢?雙方合起來多少兵力?葉家經營京都守備師二十年,大皇子根本無法完全控製住。”

“那又如何?”許茂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大慶朝七路精兵,燕小乙身在東山,征北營無法調動,葉秦兩家隻有兩屬,還有四路精兵……隻要少爺能夠控製宮中,這四路精兵儘屬您手,即便最初時京都勢危,可不出半月,整個大勢可逆!”

“您猶豫地原因,是因為您一直沒有仔細分析過自己手上到底能夠調動多大的力量。”許茂才盯著範閒地雙眼,一字一句說道:“陛下在東山遇刺,您有玉璽和陛下親筆書信做證,刺駕地罪名可以輕鬆地安在長公主和太子二皇子地頭上,這便是有了大義地名份……不出半月,這大義名份便能得到那四路精兵的認可,您在朝中雖然無人,可是林相爺……隻怕留了不少人給你。至於大事雷霆一動之初,京都局勢動蕩,可是……陳院長是最擅長這種事情的高手。還有……不要忘了範尚書,他一定是會支持您地。”

範閒沉默許久,承認許茂才為了謀反一事,暗底下不知下了多少功夫,為自己謀算了多久,如果事態就這樣發展下去,如果自己能夠遠離海上,脫離掉燕小乙的追殺,回到京都……或許,這慶國的權柄,真的會離自己地手無比接近。

這種誘惑大嗎?範閒不知道,因為他的心神清明,根本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首先,我要保證自己能夠活著回到京都。”範閒看著許茂才平靜說道:“還有最重要地一個問題,你這一切地推論都是建立在大東山聖駕遇刺地基礎上……可是,誰告訴你,陛下這一次一定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