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歡第一百四十章 皇城內外儘殺聲(2 / 2)

慶餘年 貓膩 14332 字 4個月前

在這樣地關鍵時刻,範閒不憚於殺人,寧肯殺錯。不能殺漏。

侯公公的死。驚得殿內一片驚嘩。初初青定了些的局勢又有些亂,而圍在殿外地侍衛們也緊張了起來。朝著含光殿地方向逼進了幾步。

範閒卻沒有亂。他緩緩取下太後脖子上地劍。目光掃拂了場間一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直視。儘皆低頭。

他就在太後地身邊坐了下來。低頭運氣凝聽著皇宮裡各處地嘈雜之聲。清楚那三個小組也一定遭遇到了很強大地抵抗,好在自己突進含光殿,吸引了後宮裡最多地太監高手和大部分的侍衛力量,荊戈他們那三方應該會輕鬆少許。

含光殿裡一片安靜。範閒與太後就這樣並排坐在床上。這對祖孫身上都染著他人地鮮血。冰冷著自己地心情。如此祖孫平靜鄰坐場景。令睹者無不心寒。

殿外地侍衛沒有繳械,範閒沒有多餘地人去進行這個要緊地事務。所有的黑衣劍手都已經回到了殿內。他不想讓此時地局勢再有任何變化。大內侍衛地問題。應該是稍後大皇子解決掉皇城禁軍地問題後。交由他處理。

他隻是等待著,他相信自己地屬下以及黑騎地實力。

沒有等待多久,殿外地大內侍衛們忽然生出一些嘈亂,似乎在陣營後方。出現了什麼令人震驚地事情。

範閒沒有起身。對身邊地太後說道:“讓他們讓開條道路來。”

太後花白地頭發垂在染血的臉頰邊。而沒有染血地半片臉頰,已經被範閒那記重重地耳光打的腫了起來,看著異常淒涼。聽著範閒的話。她用有些無神地雙眼看了外麵一眼。點了點頭。

侍衛班直頭目看著殿內地局勢,一咬牙,將包圍圈撤出一道口子。

十餘名黑衣刺客,挾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範閒看著人數,心裡咯噔一聲,知道這一組死地人更多。待看見那名妃子清麗美容中的那絲淒惶後,不禁心頭微動。

來者是淑貴妃,二皇子地親生母親,自從太後明旨太子繼位。二皇子臣服後,太後便將太子與皇後。長公主,淑貴妃遣回各自宮中居住,而隻在含光殿內留下了宜貴嬪母子和寧才人。

範閒望著淑貴妃溫和一笑,拍拍自己身邊地軟床,說道:“娘娘,請坐這邊。”

淑貴妃自幼好詩書,心性清淡,往常在宮中與範閒的關係還算良好,並未因二皇子地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個明哲保身地沉默人兒,範閒對她也沒有太多惡感,隻是今夜突宮,她卻是自己必須要控製住的人。

淑貴妃今夜被刺客強擄,本以為必死,卻也猜到了是誰行下地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時看著範閒那張臉,忍不住一陣恐懼湧上心頭,連先前想好地怒罵之詞也說不出口。

她看著太後那般狼狽模樣,更是心寒,隻得畏縮著依言坐在了範閒地身邊。

先抓到地是淑貴妃,這是範閒意料中事。東宮和廣信宮地防守。僅次於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屬下沒有這麼快能夠得手。

所以……

當他看見戴著銀麵具地荊戈,一臉沉默地領著屬下踏入含光殿時。他地心頭一沉。知道事情有麻煩了。

事情果然很麻煩。荊戈低下頭在範閒地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範閒地臉色越來越沉重,眉宇間仿若壓上了數千斤重地巨石。難以舒展。

又一級下屬回報。依然是壞消息。

範閒皺著眉頭。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將心中地那絲苦惱趕將出去。片刻後。他歎了口氣。對床上地人輕聲說了一句話。

“本想全家團聚一下,看來不能了。”

此時地床上在他的身邊坐著太後與淑貴妃。在他地身後倚坐著宜貴嬪、寧才人和三皇子,整個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這張床上。範閒最絕對地近距離控製著身旁二人地生死。保護著身後地三人。

所謂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慶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這六人外。還有太子與皇後母子。還有廣信宮裡那位長公主殿下。範閒下意識裡把那位花農排除在外,因為他覺得靖王爺比這家裡所有人都要乾淨許多。

壓在範閒眉宇間地重石,便是此時沒有來進行天家團聚地三位成員。

荊戈和另一組回報地消息是:東宮與廣信宮空無一人!

不知為何。長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範閒一眾下屬殺入宮前一刻。趁著黑夜,循著北邊冷宮處地方向。遁了出去。荊戈率著百餘名刺客竟是沒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地突殺。卻沒有抓住最重要地幾個角色!

範閒地心情異常沉重,但麵色卻漸漸緩和了起來。此次突宮,雖未競全功。但畢竟抓住了太後和淑貴妃。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地運氣沒有好到用兩百人。便可以改變曆史地進程。

坐在他身旁地太後,忽然用蒼老地聲音說道:“哀家知道你想做什麼,隻是哀家的?意早已頒下去了。”

很明顯。荊戈在範閒耳旁說的話。全數落在了這位落魄太後地耳中。她地眼中閃過一絲諷意。望著範閒說道:“承乾帶著哀家地旨意出了宮,明日大軍便要入京。你可害怕了?”

“我這人膽子一天比一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地臉打腫。”範閒微笑望著太後。話語裡地寒意卻是令人不寒而栗。太後地眼瞳縮了下。

“太後可以有很多道旨意。”範閒對太後很溫柔地說道:“比如十三城門司始終還是在您地控製之中。隻要您再下道旨意關閉城門,老秦家怎麼進來?”

“我想您也知道,長公主安插在城門司裡地那個親信,昨天夜裡就被我派人殺了。”

“我是在幫助您牢固地控製那九道城門。”

“當然。我地目地是控製您。”

這些話從範閒薄薄的雙唇中吐出來。格外輕柔。格外可怕,太後氣地渾身顫抖,瞪著他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您雖然已經七老八十了。但還是怕死。”範閒皺著眉頭望著太後。似乎望著一個很令自己心煩地事物,“所以這道懿,您總是要發的。”

太後咳嗽了兩聲,看了身後的寧才人一眼。又轉頭盯著範閒地眼睛說道:“即便那個夷種助你,你們頂多隻能控製皇宮,宮外你有什麼辦法?”

範閒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隻帶二百人進宮,不是我自信,而是我在宮外留了一千七百人!你說我在宮外有什麼辦法?”

……

……

便在此時,距離含光殿有些距離地後宮與前宮地交接處,忽然爆出一大陣喝殺之聲,以及宮門爆裂之聲。

範閒靜靜聽著,知道大皇子的禁軍終於殺了過來,心頭一鬆,便站了起來,對荊戈命令道:“我把含光殿交給你,不論是誰,但凡有異動,就給我殺了。”

荊戈毫無異議地領命,臉上地銀色麵具耀著令人心寒的光芒,殿內眾人看著此人。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對範閒這樣看似大逆不道地命令接下地如此從容淡定。

如果是一般的監察院官員。隻怕都會心頭有些懼意才是。

他們不知道這位黑騎副統領。當年便在軍營之中生挑了秦家長子。在慶國地死牢裡呆了許久。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本就是一大逆不道之人。範閒才敢交付他這大逆不道之事。

便在此時。寧才人忽然微低著頭說道:“你這把匕首先借我用用。”

範閒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知道寧才人是怕一旦真出了亂子,荊戈對太後不敢下手,而她……這位當年地東夷女俘。和自己肚中地胎兒。險些被太後陰死地婦人。卻一直充滿烈性血性地等待著這個機會。

範閒對著她茬了點頭。然後向著含光殿外地夜裡走去。他要去廣信宮和東宮查看。他總覺得這件事情裡透露著很古怪地訊息。

鋥的一聲。他反手將那柄染著鮮血地劍插入背後地劍筒,走下了含光殿地石階。跟隨入宮地幾名啟年小組親信。跟在他身後三步遠處。也走下了石階。

殿內殿外的所有人都看著他。不知道在這樣地關鍵時刻。他要去哪裡。

他帶著幾名下屬。就這樣平靜地走出殿外,走過那些如臨大亂,手持兵刃對著他地大內侍衛。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侍衛們哪裡敢動手,隻有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了含光殿外地黑衣中。雖然是太後在殿中,但是範閒居然走地如此平靜。如此膽色,實在是震住了不少人地心神。

範閒沒有刻意打壓太後的氣焰。他先前說地那句話並不虛假。在京都府孫顰兒小姐地閨房中,他與言冰雲擬定計劃時。便已經算過自己能夠聯絡多少力量。

監察院在京中能夠調動地密探,隱藏在各府中地釘子,範閒一手掌控地一處。即便除卻被內廷和軍方監視地那座方正建築。還可以調動一千四百人。

而通過京都府。隱藏在京都外地五百黑騎喬裝入京,至此。範閒可以利用地力量達到了一千九百人之眾,而且這一千九百人都精於黑暗中地作業。雖然從武力上遠不是軍隊的對手。可是搞起陰謀叛亂來,才真真是順手利器。

範閒今夜突宮。隻帶了兩百人,不是他自大。而是因為像這樣講究速度與突然性的突擊,人數的多少從來不是關鍵。而且他必須在宮外留下大部分地力量。剩下地一千七百人,此時正在言冰雲的調動下。做著各種各樣的工作。

京都太大,範閒要照顧地方麵太多。宮外由自己處理,宮內則必須依靠數千禁軍控製局勢。而當後宮發出那陣喊殺聲時。他清楚大皇子已經控製住了禁軍。

……

……

禁軍的行動,正如大皇子對那名親信校官說的一樣。發動地時間取決於範閒在宮中突進地進程。

當範閒那名勇敢地屬下,在侍衛地包圍中站住了腳步,對著天上的夜穹與明月發出那枝令箭時,禁軍便動了。

那枝煙花令箭是那樣地明亮,在一瞬間照亮了半座皇城,這種用來傳訊地令箭,並不是京都守備軍方和監察院常用的那種,但是已經給出了十分明確的信號。

大皇子站在守城弩旁。看著那枝劃破夜空地煙花令箭,麵部線條驟然強硬起來,舉起右手,像把刀一樣地砍了下去。

砍在了皇城角樓處空蕩蕩地夜風中。

……

……

一把刀砍了下去,直接將大鋪上地兩名士兵脖頸同時斬斷,鮮血噗地一聲噴到牆上,異常血腥地擊打出兩朵大血花來!

持刀夜襲的禁軍將領收回長刀,暴喝一聲:“殺!”

黑夜之中,不知多少人湧入了皇城前方廣場邊的幾條街巷中,悄無聲息地遁入那些大廂房,然後開始了血腥的屠殺。

整整六百名被換值休息的禁軍士兵,此時還在睡夢之中,有不少人就這樣斷送了性命,而有些人被驚醒之後,則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便迎來了無情地刀與槍。

是地,殺人的與被殺的都是同袍,如果換一個時空,換一個場地,他們或許會與胡人並肩做戰,喝著燒刀子,抹著雪亮地刀刃,勇敢地殺入敵營,為彼此擋箭,為對方擋刀。

然而今夜不是,隻是一方麵對一方麵地屠殺,異常無情的屠殺。

沒有用多長時間,忠於大皇子的兩千禁軍,便已經清掃乾淨了皇城前的一大片區域,無數的死屍與鮮血混雜在一起,腥氣衝天。

禁軍們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們往常是西征軍,這是第一次殺……自己人。但他們又清楚,這些人並不是自己人,自己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軟弱。

他們看過大帥傳來的行璽,看過陛下地遺詔,所以他們心頭有熱血,有信念。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

他們現在還活著,誰說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