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歡第一百四十六章 請君入甕(1 / 2)

慶餘年 貓膩 6536 字 4個月前

() 袁宏道掙紮著醒了過來,後腦勺裡一陣劇痛,他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什麼環境之中,常年潛伏在敵對勢力裡的生涯,讓他習慣了無時無刻的沉默。

和王啟年一樣,這位監察院的官員其實心中也有無數疑惑。半年前陛下對長公主殿下第一次動手,袁宏道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監察院之所以能夠在半個時辰內就把長公主那些明麵上的勢力一掃而空,依靠的正是這位所謂的信陽第一謀士。

令袁宏道這半年裡一直不解的是――在那次行動後,自己本來應該脫離無間道的生涯,依據院務條令,選擇一個山青水秀之地光榮的退休,可是從彆院逃出來後,在那個小院子裡,言若海讓他回信陽。

回信陽!

長公主的信陽謀士僥幸逃脫了監察院的追殺,按理講應該是要回信陽。可是袁宏道卻從監察院的這個指令中嗅出了彆的味道。

如果那一夜雷雨之後,長公主注定垮台,永世被幽,那陳院長還喊自己回信陽做什麼?

朝廷……究竟在想什麼?自己回信陽又要做什麼?袁宏道在那幾個月裡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而當長公主輕鬆自如地透過彆院的侍衛,向信陽傳遞了自己的計劃,並且逐步將信陽的班底轉移到京都之後,他終於明白了一些。

監察院從行動地一開始就知道。長公主不可能被完全打倒,或者說,陛下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讓長公主永無翻身之力,所以才會讓他這個釘子依然回到信陽,等待著長公主的召喚。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好了,陛下去大東山了,遇刺了,京都裡亂了,太子要登基了,長公主聯絡著軍方準備造反了……就算長公主在謀劃大東山之局時,沒有讓袁宏道知曉,可是後來這些事情,袁宏道都是親自參與。早在長公主的謀略之初,便已經知道了消息。

似乎自己應該發揮慶國第一間諜的本事了,可是在此時,袁宏道卻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將情報傳遞出去,無法通知監察院!

所有地渠道在一瞬間內失效,單線聯係的橋梁神鬼莫測地斷掉,袁宏道無法聯係到言若海,更無法聯係到陳萍萍。而他這種層級的間諜,更不可能直接衝到監察院裡去大喊。

所以他麵色平靜。內心卻是驚怖不安,他不知道監察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這種不安的狀態,一直維持到範閒終於暴而突宮,開始用手下的武力掃蕩京都裡的反對力量。

袁宏道暗中配合著監察院的行動,讓長公主暫居的皇室彆院被攻占,然而他卻知道,範閒已經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所以在最後那一刹那。他冒險對那位監察院官員喊了出來。

他不信任任何人,但如果相較起來,既然聯係不到陳萍萍和言若海,在整個朝廷之中。他最信任地便隻有陳萍萍的接班人,那位小範大人。

可惜他不知道沐風兒是一個怎樣脾氣的愣頭青。所以慘被一拳打倒。

袁宏道平伏下呼吸,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身處皇城之上的角樓中。而他的身前,一位英俊的年輕人,正滿臉憂慮地看著自己,他知道這個人的身份,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麼會在如此緊張的時刻,親自提審自己,卻是直接說道:

“張鈁是長公主的人。”

範閒點點頭,沒有說什麼,十三城門司統領張鈁字德清,世人所以為的道德清明忠心不二地人物,竟然是長公主的人,這個事實足以震駭所有人,卻已經無法在他已經有些無奈的心緒上加上太多愁容。

言冰雲沒有回來,院中負責看風的官員也沒有回來,城門司那處一定有問題。

可惜的是,這個叫袁宏道的人醒來的太晚了。

範閒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天色已近黎明,京都城門司失守,葉秦二家的大軍不知何時進城,當此緊要關頭,他本來應該想不到這個叫袁宏道的人,隻是看著那些在太極殿裡休息地大臣,正滿心無奈的他,忽然想到了嶽父大人在梧州時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一代奸相林若甫,此生在朝中所忌者三,除了陳萍萍與範建外,便是那位領軍的秦老爺子,而這位權相對範閒認真說過,他在朝中地門生底牌,不會給範閒,以免木秀於林,被狂風吹倒。

除非……新皇即位之時。

如今慶帝已喪,範閒在京都幫著老三大搶皇位,所以京都裡那些林派的文臣,才撕去了自己地偽裝,站到了範閒的身後,跟著胡舒二位大學士,阻止太子登基。

範閒在心裡想著,自己這位嶽父聰明一世,掐算時機真是極準,隻是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成功。

然而林相最後說的那句話,一直讓範閒記地很清楚。

“如果日後京中真的亂了,或許袁宏道可以幫助你。”

林若甫早在一年之前,便算出了大東山一事,範閒對於嶽父的眼光佩服到五體投地,所以對於他支的這個招兒也沒有忘記。當自己陷入一種無法解脫的危局之中時,他馬上想到了那位長公主手下的信陽第一謀士。

果然沒有錯,這位袁先生竟然是監察院插在信陽方麵的釘子!這個事實讓範閒震驚,旋即苦惱起來――如果早一步知道城門司的問題,自己和大皇子何至於如此被動,終究還是晚了,這終究還是命地問題。自己的好運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袁宏道盯著範閒的雙眼,說道:“為什麼我一直聯係不到院裡?”這話語雖平淡,內裡卻是不儘憤怒,毫無袁先生往日裡的灑脫,他手中有著長公主方麵珍貴的情報。卻無法提供給監察院和朝廷,對於慶國和陛下地忠誠,讓這位袁先生感覺到了一絲極大的古怪,從而憤怒起來。

範閒沉默不知如何言語,如果可能的話,他也願意此時親自問一問陳萍萍。

晨風吹入高高皇城的角樓,刮的昨夜裡的血腥味道漸漸淡去,京都民宅裡的焦糊之味也聞不到什麼,隻是那些可憐的民眾依然不敢出門。驚恐萬分地關著門,躲在自己的床上,祈禱著這些大人物殺伐地遊戲能夠快些結束。

嗚嗚嗚嗚……皇城之上號角連連,聲音極為雄渾有力,不知能夠傳到多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