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歡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東山上的因果(2 / 2)

慶餘年 貓膩 9173 字 4個月前

王啟年是監察院官員,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但他最肯定的身份隻有一個――他是範閒的親信,他知道範閒太多事情,太多心思,他很害怕範閒會因為陛下的死亡,而做出了一些錯誤的決定。

就像膠州水師大將許茂才,在船上勸說範閒所做地決定。

不知為何,王啟年猜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他十分惶恐,十分替範閒擔心,十分替京都內地所有人擔心――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經曆了無數的波折趕回了京都。搶在監察院之前,搶在長公主的眼線之前,懷揣著這個注定震驚天下地消息,來到了陳園。

他是天底下第一個將這個消息傳出來的人。

然而他終究沒有將這個消息傳出去,因為監察院那位老子很直接地將他綁了起來,堵住了他的嘴巴,沒有給他任何傳遞消息出去的機會。

老子在知道大東山情況後的那幾日裡,隻是多了一個習慣,他時常對自己的老仆人歎息:“要知道。要讓一個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

王啟年準備溜下山頂的時候,高達已經開溜,範閒身邊的這些心腹,毫無疑問感染了太多範閒地味道,和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有了差彆,在內心深處已經開始下意識裡將自己的生命看的比皇帝的生命還要重要。

在皇權的社會中,這是大逆不道的一種思想,然而範閒雖未曾明言過。但他暗中瞞著朝廷的行事方式,和對身邊人一言一行的潛移默化,都在顯示著這一點。

近墨者黑,高達顫抖著往山下逃地時候,肯定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沒有如王啟年一般看到四顧劍和苦荷重傷後的身影,但他在山腳下也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他害怕了,驚恐了,因為他和王啟年的身份不一樣,監察院的官員是陛下的臣子。而虎衛……則是陛下的

或者說是最後一層守護,王啟年可以跑,虎衛卻不能帝麵臨生命威脅的時候。

臨陣脫逃。對於虎衛而言,是一種恥辱,是滔天大罪。高達或許可以淡化心頭的恥辱感覺。卻無法避開這個罪名。

石徑上滿是虎衛地屍身與破碎地刀片,他所有的同仁全部喪生在大東山上,而當隱隱了解了山頂刺殺的結局,高達憤怒了起來。傷心了起來,害怕了起來。

一百名虎衛,就這樣死了,陛下何曾在乎過他們的性命?高達的心中一片寒冷,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到陛下地身邊,一旦自己現身。迎接自己的必將是慶律和宮規的嚴懲,自己死亡不算,或許連自己地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於是他選擇了更加堅定地逃跑,他信任範閒,可也無法回到範閒的身邊,因為他不想給小範大人帶去任何麻煩。

他隻想離開那片深不可測的皇宮,那位威不可犯的陛下,去一個遙遠地地方,安穩地過下半輩子。

在大東山的尾聲中,兩名屬於範閒的親信。選擇了各自的道路,當時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甚至沒有人發現這一點。可是人生這種東西,誰又能說的準將來?一飲一啄皆是定數,今日種下地因,日後不知會結下如何苦澀的果。

……

……

高達與王啟年在奔跑的道路上,東山腳下的數千叛軍,東夷城內的九品刺客們也在逃亡的路上,海上的膠州水師船未及駛入深遠的大海。便已經被沙州調來的船隊堵住了逃逸的方向。

集合了兩路地州軍雖然在戰鬥力上,遠遠不及燕小乙的親兵長弓大隊。然而兩軍交戰首重氣勢,苦荷與四顧劍兩位在普通士卒心中如神?一般的人物,都落了如此慘淡的收場。這些背叛皇帝陛下的叛軍,心裡會做如何想法?

當穿著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當了慶國數十年守護神的葉流雲,走出山門,出現在叛軍們的眼前時,這場謀反便已經劃上了尾聲,軍勢未動,軍心已敗。

數千名叛軍就那樣惶然無措地站在大東山腳下,通往四野的道路,已經被領命前來地州軍們層層圍住,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生路,卻也鼓不起最後的勇氣,進行生命最後地搏鬥。

因為皇帝陛下一句話,就粉碎了他們的所有:“朕赦你們死罪。”

不管信不信,這依舊是一個甜美的毒果,叛軍們棄械投降,隻是不知後兩年裡,會被怎樣分批屠殺清洗乾淨。

……

……

當州軍合圍之始,慶帝尚未下山之前。雲之瀾等一批東夷城的刺客,在攻山之後還餘下十來人,他們接應到了王十三郎悍勇從山上背下來的四顧劍,知曉了山頂的真相,渾身寒冷地脫離了叛軍的大隊,開始向著北方的山林裡殺去,這樣一支隊伍果然擁有極其強大的殺傷力,成功地突破了外圍,沒入了澹州以前的山間密徑之中。

慶帝是人不是神,即便他能算到所有,可是為了給長公主機會,為了這個大局,他無法做到麵麵俱到,慶國的內部出現的裂痕太多,想將天底下所有的反對力量一網打儘,實在是一種癡心妄想,對於東夷城的突圍,他並不感到意外。

然而對於那位叛軍的黑衣主帥,慶帝下了旨意,因為他對那位主帥很感興趣,即便知道抓住對方的可能性不大,可依然要嘗試一下。

一臉不吉暗黃色的苦荷大師,此時正坐在那名黑衣人的馬後,隨其向外突圍,一代宗師,此刻卻是如此黯淡模樣,那位黑衣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因為慶帝有旨,對於這位黑衣主帥的追殺最為用力,雖然州軍們的實力不強,虎衛們又已儘數喪生,可是慶帝的隊伍,終於成功地將這位黑衣主帥堵在一個路口。

似乎是絕路,對方至少有三百名軍士,看上去似乎殺之不儘,而後方追殺之聲再起。

慶帝要求生擒,然而一旦不能,殺死又如何?

黑衣人此番領征北軍圍山,隻帶了兩名親兵,然而此人率領著陌生的部屬,竟能將禁軍分割包圍,沒有讓那些人逃出一個去,真可謂是用兵如神。然而最後戰場之上勢如山倒,縱使他有通天的本領,也不能讓那些燕小乙的親兵克服心中對於皇帝陛下和葉流雲的敬畏恐懼,終究還是敗了。

看著麵前的數百兵士,在圍山一事中向來顯得有些平靜溫和的黑衣人,終於緩緩站直了身體,細心地將身後的苦荷大師縛緊在背上,他身旁兩位親兵各自捧著兩根用布裹住的物事,解開外麵的層層粗布後,露出裡麵那約手臂長的金屬棒。

黑衣人平靜用兩手接過,咯噔一聲合在了一起,單手一揮,殺意澎湃,一枝黝黑精鐵長槍赫然在手。一槍在手,宛若平湖一般的眼眸裡驟然爆出極強的戰意,他整個人的身體也開始散發出一道殺氣,就像一名戰神。

他一夾馬腹,單騎背負苦荷,便向那三百名軍士衝了過去,氣勢如雷,不可阻擋,仿如回到上京城的那個夜裡,雨那般囂張地下著。

……

……

“他的兩名親兵死了,可他背著苦荷逃了。”一名州軍將領跪於慶帝身前,顫聲回報。

苦荷四顧劍,何等樣人物,今日卻都是被人縛在背上逃走,慶帝靜靜聽著,心頭也不禁有些彆樣感覺,見那將領惶恐,不由微笑開口說道:“若這般輕易被朕抓住,他還是上杉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