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廬中客(2 / 2)

慶餘年 貓膩 8336 字 4個月前

草門外,所有的劍廬弟子唰的一聲齊齊跪到了地上,向著劍廬的方向叩首請安,那些曾經參與了控製王十三郎一事的弟子們。更是感到了恐懼與強烈地不安,下意識開始用目光尋找大師兄的身影,就如同很多話本中寫的那樣,最擅於背黑鍋的組合中,大師兄這個角色肯定後背背的黑鍋最多,比如猴子。

雲之瀾半跪於地。臉色平靜,小臂上的衣袖卻如被風吹過一般輕輕顫抖,暴露了他此時內心深處地真實情緒。他不知道師尊大人是什麼時候來到了劍廬前方,也不知道師尊大人對自己的所為有什麼意見,但他隻知道,他必須這樣做,即便師尊大人不允許。

何道人扶住了受傷後的狼桃,北齊諸位高手一臉震驚的看著劍廬緊閉的門。不知道裡麵正在發生什麼,將要發生什麼。四顧劍為什麼要幫助範閒挾持皇帝陛下。陛下此時可還安全。他們的心急如焚,然而在四顧劍地威名之下。卻是根本不敢衝進去救人。

他們當中最強大的狼桃大人,也敵不過四顧劍隨手扔出的一截樹枝,這種實力上的差距,是無法用決心和勇氣來彌補的。

狼桃動作緩慢地擦去了唇角的血漬,冷冷地看著劍廬深處,眸中閃過一絲很複雜的情緒,似乎覺得某些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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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地摔落在堅硬地青石地上,範閒的腳尖在撞擊地一瞬間一縮,借著去勢彈起了身體,手掌早已鬆開了小皇帝地手,抬了起來,右手懸腕倒提著黑色匕首,半蹲於地,盯著身後的木門。

在這樣短地時間內,強行轉換了方位,準備好了殺招,做出了以虎搏兔的姿態,不得不說,範閒如今的實力確實相當強悍。

如果此時雲之瀾和狼桃破門而入,範閒至少也不會像先前那樣狼狽,反而可以給對方雷霆一擊。

隻是過去了許久,那扇看似弱不禁風的草門,依然平靜地闔著,沒有人破門而入,甚至門外的聲音都漸漸微弱起來。這扇太過尋常的草門,竟似可以將所有的風雨與血腥關在門外,而讓門內的人自成一統,偏安於廬中,自尋遁世之樂。

許久之後,範閒緩緩地站起身來,眯著眼睛看著那扇門,知道雲之瀾和狼桃既然先前沒有殺進來,那至少在短時間內,是沒有勇氣進行第二次嘗試。

根本不用思考,他也知道這是為什麼,劍廬雖是武道聖地,但對於雲之瀾來說,能夠把他趕出去的,隻有劍廬的主人,那位性情怪戾的大宗師。

範閒並不意外,先前之所以選擇強突劍廬,也是估到了四顧劍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吃大虧。他隻是好奇四顧劍是用怎樣的手法表現了他的態度。

劍廬內一片安靜,範閒轉過身去,發現北齊小皇帝正半坐在青石板的地麵上,扶著自己的腳,似乎是先前那次撞擊把他摔傷了。範閒沒有心情去管他,隻是平靜地環顧著四周,然而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影。

他沒有看到那截樹枝和那片青葉,但在轉身前的刹那,他的眼角餘光隱約捕捉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正是這個身影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今天來劍廬,他當然不敢帶著影子,那個身影是誰?如果是四顧劍,為什麼自己會覺得熟悉?

青石板地上,有草屑在隨風慢慢挪動,廬外的喧囂似乎已經成了很多年前的故事。範閒走到北齊小皇帝身邊,伸出一隻手將他扶了起來。然後向著劍廬內的第三道門行去。

就在二人離那道門不足三步時,這道草門被人緩緩

從裡麵拉開。一個童子伸出了腦袋,眼睛精靈無比地轉個不停,在範閒和北齊小皇帝地身上掃了兩下,嘻嘻笑著說道:“二位誰姓範?誰姓戰?”

“朕便是北齊皇帝。”北齊小皇帝臉色煞白。看樣子腳踝處的傷勢讓他痛的有些禁受不住,但是在劍廬內部,他依然是習慣性地搶先開口說話。

範閒此時地感覺很奇妙,他不知道在這座劍廬之中會遇到什麼,微嘲一笑說道:“那我隻有姓範了。”

那名童子聽到二人自報姓氏,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將草門完全拉開。恭敬行了一禮,說道:“二位貴客請隨我來,房間還在裡麵。”

童子轉身帶路。範閒懷中的北齊小皇帝地眉頭卻是皺了起來,他來東夷城已有數日,數次入廬,對此間道路並不陌生。然而卻一直沒有見到四顧劍的真人。今日範閒破了自己與雲之瀾的阻撓強行入廬,看來四顧劍非但不怒,反而有了與自己二人見麵的意思。

一念及此。北齊小皇帝的心神便凝重起來,隱隱查覺到了一絲不妙。

而範閒的目光卻是投注在那名童子的身後,童子地背後背著一柄長劍,看上去與他瘦削的身材完全不合。

不多時。童子便將二人帶到劍廬深處的一個房間裡,又有仆婦端來熱水吃食後,便退了出去。將這個安靜地房間留給了範閒與北齊小皇帝二人。

主人家一直沒有發話相見,這兩名客人也隻好有些被動地接受著安排。問題是此時深在劍廬之中,房間安靜異常,範閒與北齊小皇帝二人靜室獨處。氣氛頓時變得怪異起來。

範閒走到窗邊,推開窗廬向外望去,一眼,便瞧見了回字形庭院中間的那個大坑,眼瞳微縮。

而此時北齊小皇帝坐在他身後的床邊。冷冷地盯著他的背影。說道:“範閒,此時隻有你我二人。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範閒沒有回頭。輕聲應道:“你我說地任何一句話,相信四顧劍他都能聽的很清楚……不過。我確實很好奇,你為什麼猜到我躲在理理的房間中。”

北齊小皇帝有些怪異地笑了笑,沒有解釋這個問題,反而說道:“朕也很奇怪,你為什麼會猜到朕知道了你地下落,安排人手殺你。”

範閒聳聳肩,將目光從那大坑中各式各樣的劍枝上收了回來,轉身望著北齊小皇帝安靜說道:“這個問題不用解釋,其實我隻是有些生氣,你現在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愚蠢和幼稚。”

他緩緩垂下眼簾,說道:“你可曾想過殺了我之後,這天下將要為之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小皇帝的眉頭皺了皺,不知道是因為腳踝處地疼痛難忍,還是因為範閒給了他一個如此不入流的評價。

範閒從窗邊走了回來,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平靜地看著小皇帝地臉龐,忽然開口說道:“你如今年紀已經不小了,可我還是習慣性地把你看成一個小皇帝。”

對著北齊皇帝,卻像是對著一個普通人一般說話,範閒所表現出來的態度與情緒,著實有些震撼了北齊皇帝的心。這不是實力的問題,而是一種根植於骨血最深處地平等感覺,就算是狼桃或雲之瀾,麵對北齊皇帝時,依然會恭敬無比,誰也不會像範閒這樣,視君王之尊如無物。

範閒靜靜地看著小皇帝清秀而尋常的容顏,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何處,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這位小皇帝的厲害。數年前尚嫌稚嫩的他,就已經率先在慶國江南一帶布局,不論日後是範閒還是長公主控製內庫,他都會從中得到某些好處。再比如北齊錦衣衛指揮使沈重的死亡,這位小皇帝妙用上杉虎,一舉三得,不得不說帝心如鏡,人己自明。

然而範閒始終想不明白,對方會什麼想要殺死自己。如果說慶曆七年京都叛亂時,北齊小皇帝可以通過長公主地手殺了自己,再扶大皇子登基,對北齊有極大地好處……可是如今已經三年過去,在東夷城殺了自己,北齊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在東夷城殺了你,至少可以迫使東夷城無法降慶。”小皇帝冷漠地看著範閒,似乎不憚於在他麵前解釋什麼,“至於你的死亡會不會激怒南慶朝廷,根本不在朕地考慮範圍之中……難道說,你不死,你那位皇帝老子,便會不對我大齊用兵?”

小皇帝冷笑一聲:“既然不論你是死是活,都不能阻止大戰地爆發,而你的死,至少可以讓東夷城投向朕。這等好事,朕為何不做?”

範閒地眼前浮過五竹叔的身影,望著小皇帝嘲諷而憐惜地笑了起來,一指頭狠狠地敲在了他光亮的額頭上,說道:“陛下或許自重身份,不會親自出手,隻會出兵替我複仇,但如果你真的殺了我,我向你保證,沒有了苦荷的北齊,隻會變成一片血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