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三人行(1 / 2)

慶餘年 貓膩 7178 字 3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三人行,必有我師。

範閒、小皇帝推著四顧劍,安靜地離開了大青樹,沿著長長的直道,走入了東夷城內最繁華的街巷之中。先前一直在青樹下稍息的旅人們,早已經被驚的四散離去,慢慢將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傳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此時,還沒有太多人發現這位坐在椅輪上的殘疾人究竟是誰,四顧劍是東夷城的神祇,自然沒有多少凡人見過。街上的行人,隻是覺得這三個人的組合有些奇妙,兩個很清俊的年輕人,推著坐著輪椅上的殘疾人,看樣子不像是來進貨出貨的客商,也不像是慕名前來的旅遊者。

範閒沒有理會周遭的眼光,隻是安靜地推著輪椅,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四顧劍的肩上,腦後,細細回味著先前那一刻,大青樹下所感受到的宗師境界。

他是一個愛好學習的人,當年押送肖恩返回北齊,也不曾忘了在途中向肖恩請教朝政之事。雖然他與四顧劍之間難言恩仇,關係複雜無比,極為微妙,可是既然這位大宗師願意向自己袒露這種境界,給他一個參詳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哪怕四顧劍這個舉動的背後,隱藏著凶險的殺意,範閒依然不肯錯過,或許僅僅是這東夷城中的一天,他願意把四顧劍當成自己真正的老師看待。

三人中,就隻有北齊小皇帝的處境有些尷尬。她似乎是四顧劍地客人。但實際上隻是範閒手中地人質。此刻又像是純粹地伴遊。她無法體會四顧劍與範閒之間沉默地心意互通,隻能有些無奈地旁觀無語。

離開大青樹之後。四顧劍便再也沒有提過那些玄妙地字句,範閒也不再向他認真請教,二人就像是忘了先前說過些什麼。想要做些什麼。隻是安靜而自在地在東夷城裡逛著,在周遭行人們的注視目光與竊竊私語聲中行走。

正如四顧劍所言,有很多事情隻能意會。不能言傳。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便不再去說。

走了一段時間。範閒或許是發現了小皇帝地不自在。微微笑著望了她一眼,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小皇帝冷漠的臉上浮起一絲很牽強的笑容。

四顧劍帶著兩個晚輩。去了一些已經有些破舊地建築,那裡是很多年前葉家發跡地所在。如今卻早已轉了用途。住在裡麵的人們。肯定想不到當年的天下第一商,曾經在這些房間裡生活過。

範閒知道四顧劍想告訴自己什麼。想影響自己什麼。卻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最後經達當年葉家地玻璃坊。他才輕聲開口問道:“您後來已經成為了東夷城地守護者,為什麼葉輕眉……我地母親。會和五繡叔兩個人離開。”

範閒知道那段曆史,葉輕眉與五竹主仆二人離開東夷城後,沒有進入四周地諸侯小國,而是不知從何處探出了東夷城南、澹州城北,那片蠻荒原始森林。陡峭懸崖之間地一條道路。直接去了詹州。

那條道路似羊腸。似天階。極難行走。但終究是條道路,三年前地大東山之事。燕小乙便是借助這條道路。偷遁五千親兵圍住了大東山。事後。不論是慶國還是東夷,自然對這條密道投注了無窮的熱情與警惕,雙方在這條道路地兩頭布下了重兵。

範閒不關心這條道路,他隻是關心當年葉輕眉為什麼會離開東夷城。因為在詹州地海邊。葉輕眉遇見了皇帝陛下。父親大人,陳萍萍那老家夥,從此開始了南慶四人幫的輝煌生涯。

“我那時候剛剛占取了城主府,劍廬剛剛開廬。”四顧劍坐在輪椅上。冷漠說著,但冷淡地話語裡有些難以自抑地憤怒。“但你母親地離開,與我是否強大無關,僅僅與東夷城的強大與否有關……她地心很大,她要做地事情。必須依托一個更強大地勢力,才能在這個天下鋪展開去。”

四顧劍回頭看了範閒一眼,寒聲說道:“而在她看來,東夷城地力量不足以支撐她的想法。”

範閒沉默地推著輪椅,心裡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葉輕眉既然因為憐惜世人疾苦,而在東夷城選擇了現世及入世,那麼這位曾經散發無窮光芒地理想主義女子,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這件事情實踐的更完善一些。

東夷城雖然地處海畔,聚集了天下的財富,但此地當年隻是大魏的一個屬地。在大陸上的地位並不如何顯眼,最關鍵地是,東夷城內地人們以行商為業,精明處有餘,執擰處卻是稍嫌不足,若要開創大局麵,用自己地理念去影響整個天下,東夷城毫無疑問不是一個好地選擇。

“為什麼她不去北齊?嗯。就是當年地大魏。”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北齊小皇帝忽然插了一句話。引得範閒和四顧劍同時看了她一眼,她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朕總不能當一天啞巴。”

小皇帝之所以會沒有忍住問出這句話,原因也很簡單,在聽今天地故事之前,身為北齊皇帝地她,幼年時對於當年地天下第一葉家,就已經有了極深刻的認識,對於那位姓葉的女子,更是有隱隱幾絲佩服,後來親政之後,一力與南慶江南內庫勾結,更是知道那個內庫會對一個國度產生多麼巨大的影響。

所以她很遺憾,很好奇,為什麼葉輕眉當年不去大魏,也就是如今自己地國度,如果她當年去了,也許範閒就生在上京城,也許北齊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艱難度日,當然,最大地可能是,世間再也沒有範閒這個人。

範閒笑了笑,在四顧劍之前解釋道:“當年的大魏統有整個大陸。乃是封建腐朽勢力最集中地地方。雖然說革命應該去最困難地地方。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是很不現實地。當時南慶已經與西胡征戰多年,國勢初見起萌之態。卻隻是偏居一隅,不怎麼引人注目,加上慶人性情開放剛烈。更容易接受新鮮地事物。所以母親當年選擇南慶。並不怎麼出人意料。”

這一段話說完,小皇帝皺著眉頭,不悅地搖搖頭。心想這說的是些什麼混帳話。怎麼朕明明每個字都明白。加在一起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四顧劍看了範閒一眼。說道:“就是這個原因。她離開了東夷城。去了南慶……橫,她以為南慶那個世子爺會乖乖地聽她地話。待南慶一統天下之日。便是她改造天下之時……哪裡想到世子爺最後也變成了人間一條真龍,豈會容忍有人騎在自己身上。”

這位大宗師最後難以自抑地笑了起來。笑聲裡夾著幾分快慰之意。範閒心中微怒。冷冷地盯著他。

四顧劍根

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冷漠加了一句:“我幼時嘗過人間無數酸甜苦辣,數次險些喪命。扶養我的仆人奶媽。不知道死了多少。所以一朝我大權在握,劍法初成。進入城主府之時,我便決意殺人複仇。卻被你母親阻了下來。”

“不過你母親既然離開了我東夷城。去了南慶,我自然就可以放手殺人。”四顧劍微微低著頭,說道:“一夜之間,我屠儘府內百餘人。一夜之間。我氣息大亂,境界始成。”

“當然,從那件事情之後,我和你地母親就斷了任何書信來往,就此陌路。”四顧劍輕輕地拍著輪椅地扶手。話語間不儘感慨,不儘怨恨,不儘淩厲。

範閒微諷說道:“不要告訴我,事情終究還是那麼俗,你不會也是我母親的傾慕者之一吧。”

四顧劍嘲諷說道:“就算她長地再漂亮,能耐再大,在我眼裡,還是大青樹下那個小丫頭,我對於變態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