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笑看英雄不等閒(一)(1 / 2)

慶餘年 貓膩 6286 字 3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慶國官方衙門都可以用來收押囚犯。而在京都裡,這樣的地方則是更多了,從京都府衙門算起,慶律之中核定有收押權的衙門竟然多達七處。而真正那些牽涉到朝政之中的犯官,以及那些罪大惡極的犯人,往往都是押在刑部大牢,大理寺夾壁,以及監察院的大獄之中。這便是百姓們視之若深淵,說書故事裡總會出現的所謂天牢。

而自從監察院建成以後,這個直屬皇帝陛下的特務機構,在朝政裡扮演了極為強大陰森恐怖的角色,被緝拿的高級官員往往被監禁於此,那些身有絕藝的厲害人物也被長年鎖於此間地下,此座大獄層級漸漸淩於刑部大理寺之上,成了名副其實的天牢。

天牢就在監察院附近,若由那座方正陰森建築的正門出去,隻需要往旁拐一個牆角,便能看到那兩扇沉重至極的鐵門。而監察院內部,自然也有直通此處天牢的密道,隻需要從監察院方後那座大坪院往後走,過了一扇小門,便可以直抵。

不論是從哪個方向進入監察院大獄,所看到的第一個場景便是深深的甬道,負責看押重犯的牢舍深在地下,看守極嚴,根本不擔心會有劫囚之類的事情發生。

隨著甬道往下,空氣越來越凝滯,燈光越來越昏暗,雖然下方也有不錯的通風設備,但這數十年的陰汙氣息交雜。總讓人生出一種莫名地恐怖和窒息感覺。

沿著甬道下到最深處,穿過幾層尋常的檻房,便到了監察院最下方的幾間牢舍,這裡的看守最為森嚴。而今天與往常不一樣的是,負責看守天牢的七處官員們表情異常複雜,而且整座大獄裡充斥著院外的高手。

比如禁軍,定州軍方麵的高手,比如內廷的高手,更令人感到心悸的是,在通向最下一層地單獨道路兩旁。有四個戴著笠帽穿著麻衣的陌生人,冷漠地站在那裡。

沒有人知道這四個人是什麼身份,但是可以清晰地查覺到對方身體裡流動的強大氣息,這四個人是宮裡那位皇帝陛下派過來的。

刺君欽犯陳萍萍。此時就被關押在監察院大獄地最下一層,或許就連這位了不起的恐怖人物,在設置這座大獄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關進來。

皇帝將陳萍萍還押監察院。而不是囚禁在宮中,也不是安置在大理寺的夾壁處,所存的心思異常清楚,如果監察院真地垂憐自己這位老院長,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救出去,那麼留在這座大獄裡,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楚監察院眾官員的心思。

如果世間有敵人,那便讓他們蹦出來的更早一些。更高一些。自自如慶帝,從他坐上龍椅的第一天開始,就是按照這種方法在行事,包括三年前的大東山之圍。京都叛亂,無一不是如此。這種自信到狂妄,多疑到類似誘罪的法子,大概也隻有皇帝陛下這個身兼兩種人間頂尖角色的怪物才敢使用。

然而皇帝陛下沒有想到監察院心頭的幽火被臨近死亡地陳萍萍,用一根手指頭便燒熄了。所以留駐在監察院外的萬名慶國精銳部隊沒有派上用場。強行進駐七處天牢的那些高手們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也還沒有發現監察院叛亂的絲毫跡象。

地底濕暗。然而所有地石階牆壁上都沒有青苔的痕跡,看來監察院七處對此間的打理非常用心。淡黃的特製明油火把,在大獄最深層的牢舍外燃燒著,將如幽冥一般地黃泉之地照耀地清清楚楚。

最下一層,隻有兩間囚室,乃是生生從地底花崗岩上開鑿而成,牆壁背後不知深幾許,厚幾許,而囚室的正前方是厚重地鐵門,較諸天牢門口的那兩扇鐵門,也不會輕薄多少。

這是慶國最陰森的地方,沒有幾個人有資格被關到這裡。從監察院修起這數十年算起,這地底最深的黃泉一層房間,也隻關過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叫肖恩,被生生關了幾十年。

而今天,陳萍萍也被關在了這裡。

囚室的鐵門並沒有關上,火光照耀進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囚室內的所有布置。一張床,一盆水,些許物事,並不是如人們想像的那樣,隻有雜草老鼠汙泥,相反,這間囚室極為乾淨,隻是過於乾淨簡單了些,甚至連蟑螂都看不到一隻。

陳萍萍躺在床上,緩緩地呼吸著,雙目緊閉,花白的頭發胡亂地搭在他的臉旁。胸腹處的傷口雖然早已被太醫包紮治好,但是流血過多,讓這位老人的臉變成了慘白的顏色。他的呼吸似乎極為吃力,每一次吸氣,都會讓他顯得有些乾癟的胸膛如老化的機器一般,掙紮數下,喉嚨裡發出如破風箱一般的聲音。

在囚室之外的長木凳上,依次坐著四個人,言冰雲,賀宗緯,太監,太醫。

這四個人會一直看著這位老人,保證對方不會死去,保證對方不會逃走,保證對方一直保持著現在這種半昏迷臨近死亡的狀態,一直熬到明日開了朝會,定了罪名,在皇城之前,在萬民目光注視之下,去接受皇帝陛下的怒火。

言冰雲麵色微白,安靜地注視著床上的老人,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賀宗緯在一旁表情漠然看了他一眼,心裡並不怎麼擔心,此時監察院天牢已經完全被軍方控製,就算監察院內部有什麼不安定的因子,但是想在完全沒有領導者的情況下殺到最下麵這層。想把陳萍萍救出去,是完全不可能地事情。

看著陳萍萍垂死的身軀,賀宗緯的眉頭皺了皺,感到了一絲涼意。這件事情的開頭,是因他對範閒的忌憚而起,這件事情的結局,卻和他沒有任何乾係,他的心思微微迷惘而凜然,不知道自己在這條黑洞洞的道路上繼續往下走,一直要走多久才能到頭。就算到了頭,會不會就像是麵前這個老跛子一樣,依然沒有辦法落個全屍的下場?

但賀宗緯必須走下去,從皇帝陛下看中他。讓他站在範閒的對立麵開始,他就已經無法再退了。所以他才會在宮中驚呼了那一聲,務求將陳萍萍和監察院地罪名坐實,如此方能令不日後歸京的範閒,因為陳萍萍的慘酷死亡。而發瘋。

慶國朝堂上所有的文臣武將,大人物們現在都在擔心範閒發瘋,然而賀宗緯卻希望範閒發瘋,如果範閒真地涼薄如斯,在皇權之下,根本不在意陳萍萍的死記和監察院所遭受的羞辱,那麼他依然將是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可一世的澹泊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