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先前我說的那些話,關於胡歌,關於胡人會在冬初進犯的消息全盤告訴弘成,讓他做好準備,儘可能打的吃力點兒……”範閒的眉頭微皺,“嗯,他如今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隻是想替他覓個法子不被召回京都,他應該知道怎樣做,隻是提醒他雙方要配合好一些,我送他這塊看似難啃的骨頭,實則好吃的肥肉,切不要真讓胡人占了便宜。”
“是,大人。”那名官員領命而去。不紊地通過啟年小組的成員向著天下他所關心,他所能影響的勢力傳達著自己的意誌。
“你去東夷城。先找到沐風兒,把我地意思告訴他,小梁國的叛亂可以利用一些,把那把火保持的差不多大小。不要燒的太厲害,也不要熄地太快。”
“做完之後,你再去見王十三郎,告訴他我在京都等他。”範閒坐在書桌之後微微皺眉,挑動東夷城的內亂,可以將大皇兄拖在那邊,隻是卻有些對不起王十三郎,隻好先瞞著他了,“另外……讓他代我用劍廬令劍,挑出兩位信得過的。派往江南,派到蘇文茂的身邊。”
“你親手把這封信送到大殿下的手上,告訴他。京都一切都好,不要急著回來。”範閒眉宇略有憂慮,因為對李弘成他可以講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卻沒有信心能夠控製住大皇子。
陳萍萍的淒慘死亡一旦傳到東夷城,隻怕那位大皇子心頭的憤怒不會亞於自己,大皇子自幼稱陳萍萍為伯父,且不論寧才人與陳萍萍當年的親厚關係,陳萍萍保住了還在寧才人腹中的大皇子,隻是說這些年來大皇子與陳園之間地情誼,隻怕以大皇子的性格。說不準就會帶著幾百親兵殺回京都來!
然而範閒最懼的也是這點,他千裡突襲回京之前唯一發下地命令便是讓沐風兒一行人折回東夷城,告訴大皇子不要回京,但是僅憑沐風兒怎麼能夠攔住大皇子的怒火蓬發?不得已,範閒還是親自寫了一封信。言辭懇切地請求這位性若烈火,深得其母遺傳的大哥勉強控製住質問陛下的衝動和替陳萍萍報仇的渴望,老老實實地留在東夷城。
不論是在定州領兵的李弘成還是在東夷城控製一萬精兵的大皇子,都是範閒在慶國天下唯一能夠指望的兩處武力,然而這些精銳的軍隊卻是屬於慶國的。屬於陛下地。如果這兩位皇室年輕人或主動或被動地被召回了京都,那範閒便一絲指望也沒有了。
因為範閒絕對相信。隻要李弘成和大皇子回京,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男人,在幾年的時間內,絕對不會再給他們任何領兵的機會,而這恰恰是因為他們與範閒的關係,與陳萍萍地關係。
派往江南叮囑蘇文茂的命令也擇了人去,蘇文茂除了啟年小組成員的身份之外,還有朝廷內庫轉運司官員的身份,而且內庫對於範閒對於慶國對於皇帝來說是重中之重,誰都不可能放手,所以蘇文茂既無法就地隱藏,又無法離開江南閩北,所以他的處境最為危險,範閒也隻有盼望這幾年地時間,蘇文茂已經在三大坊裡培養也了足夠多地嫡係隊伍,也希望任伯安的那位親族兄弟能夠念念舊情,而從他地方麵,除了讓東夷城劍廬派高手入江南替蘇文茂保命之外,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法子。
往江南的啟年小組成員還肩負了一個附帶的使命,替範閒帶個口信給夏棲飛,讓他在這兩個月裡擇個日子來京都一趟。讓這位明家的當代主人來京都,並不代表著範閒有什麼重要的任何要交給他,而隻是範閒對此人的一次試探,畢竟當年夏棲飛臣服於他,是臣服於他所代表的慶國朝廷和恐怖的監察院,如今範閒已經失勢歸為白身,而監察院也已經被封成了一團爛泥,誰知道夏棲飛的心裡會不會泛起彆的什麼念頭?
明家對江南很重要,對範閒和皇帝老子之間的冷戰也很重要,如果夏棲飛想通透了,直接拜到了龍椅下麵,範閒怎麼辦?所以他必須看一下夏棲飛以及江南水寨對自己究竟還有幾分忠誠,如果夏棲飛此人真的忘了當年大家在江南的辛苦日子……
範閒的頭微微低了下來,那隻好讓明家再換個主人,再讓招商錢莊出頭了。去,啟年小組的成員領命而去,沒有絲毫滯留傍,不多時,這間孤陋僻靜的小院裡便人去院空,隻剩下了房間裡書桌後的範閒還有他身前的那位官員,顯得格外的安靜,微濕的秋風在微乾的空氣裡吹拂著,吹得院子裡井旁的水桶滾動了起來,發出了幾聲響。
大概誰也想不到,就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院子裡,一個已經被奪了所有官職,被削除掉了所有權柄的年輕人,發出了一道道的指令,意圖與慶國強大的國家機器進行最後的抗爭。
“為什麼改名字叫洪亦青?”範閒看著最後留下來的這位啟年小組官員,用手指頭輕輕摩娑著剛從懷裡取出來的那把小刀,輕聲問道。
這名下屬正是當初在青州城查出北齊小皇帝意圖用北海刀坊挑拔範閒與慶帝關係的那人,此人在青州城立了大功,又是王啟年第一批安插在監察院四處的人手,範閒見此人思老王,便將他調到了自己的身邊,一直跟到了東夷城,上次範閒回京述職時,將他留在了京都居中聯絡,也正是因為這樣,此時此人才有機會最後麵對範閒,而不是在東夷城乾著急。
“聽聞以往有位大人叫洪常青,為人悍勇好義,深得大人賞識,最後在澹州港平叛一戰中身死,大人時常記掛,屬下不才,既得大人隆恩,亦思以一死報大人恩德。”
“不要死。”範閒歎了口氣,也想起到了那個死在燕小乙箭下的青娃,青娃在水師屠島,水鳥食人的地獄境遇下還活了下來,結果跟著自己卻沒能多活兩年。
他將手中的小刀遞給了洪亦青,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最後留你下來,是有重要的事情,你要聽的清清楚楚,一個字都不要漏過。”
“是,大人。”洪亦青感到了一絲緊張。
“已經派了兩個人去西涼路,但是鄧子越那裡還在明處,朝廷肯定要收了他,就算他能逃走,但是我安排在那裡的人手,卻需要有人接著去做,你在青州城內呆了很久,對西涼路熟悉,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
洪亦青微怔,嗓子有些發乾,麵上微燙,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院長大人居然把西涼路總管這麼重要的差使交給自己去做。
“但最關鍵的是,你也要進草原,找到王帳,找到一個叫鬆芝仙令的女人。”範閒的眼睛眯了起來,望著他一字一句說道:“你告訴她,不要管什麼苦荷什麼豆豆,先管管我!讓她配合胡歌,說服單於。”
洪亦青不知道先前範閒已經安排好了草原上的某些事物,有些不解,但是沉穩應下。
“選擇你,是因為鬆芝仙令見過你。”範閒低頭平靜說道:“將這把小刀交給她,然後讓她離開草原,來京都見我。”
“若她不走?”洪亦青下意識問道。
範閒抬起頭來,沉默片刻後說道:“就說我要死了,她愛來不來。”
這話說的很無奈,很無賴。洪亦青怔怔地看著範閒,怎麼也想不通,看似無所不能的院長大人會說出這樣情緒的話語,他更想不明白,那個鬆芝仙令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會讓大人如此看重。
便在接刀的刹那,範閒的手指頭忽然僵了僵,從書桌後站了起來。洪亦青片刻後才發現了異樣,麵色微白,從靴子裡抽出了喂毒的匕首,悄悄地走到了房間的門後。
因為門外有異動,因為這間絕對沒有外人知道的僻靜的小院,忽然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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