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西涼(2 / 2)

慶餘年 貓膩 8445 字 4個月前

正是因為有這些命令,胡歌帶領著左賢王的舊屬,假意向西涼路發動攻勢,而單於速必達鷹隼般的雙眼,卻瞧出了胡歌與監察院範閒之間的關係,借勢而發,不料所有的這一切,卻都在定州軍方地意料之中。

紅山口地那一張大網,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胡人的性命,經此一役,左賢王部全喪,王庭及右賢王部損傷慘重,威信全失,草原上各部族開始蠢蠢欲動,單於速必達在那位叫鬆芝仙令地王女,在北齊天一道幫助下初始萌芽的建國雄心,就此破碎,數十年內,草原上一片混亂,再也無法出現一統的契機。

此一役,大敗西胡,影響深遠,史稱青州大捷。

而造成草原上不停動蕩的成因,除了紅山口一役之外,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則是被蒼鷹發現的那四千輕騎兵。一位年青的將領,全盤籌劃了此次定州軍伏擊西胡精銳的戰役,並且這位將領極其突兀地戰鬥打響之際便脫離了紅山口戰場,以統帥之位,帶領著隱於東方側的四千輕騎,向著王庭的殘兵,發起了連綿整整半年地追擊。

這一場追擊在冰雪之中進行。在荒原之上縱馳,不論是追兵還是逃兵。都過著異常殘酷的生活,這一次追擊終究是將單於速必達打地喪儘了膽魄,怎樣也無法與那撒在遙遠西方的七千北蠻鐵騎聯係上。

走過冬天,走過春天,走過風雪與長草,這一次令人瞠目結舌的追擊行動,一共維持了五個月,當單於王庭最後僅存的實力,終於聯係到了海棠朵朵留在草原上的最後七千鐵騎後,慶國那些支勇敢而壯烈的輕騎兵。終於撤出了草原。

在草原中的五個月,這支人數隻有四千人的輕騎兵一路燒殺劫掠,不知毀了多少胡人部落,用鐵血般的手段和紀律,維持著在草原中的艱難追擊,待第二年春天他們退回青州城時,四千人也僅僅隻剩了八百。

徹底改變了慶國西方局勢。完全打消了草原西胡進犯中原心思地這支鐵騎,他們的統帥其實正是這次青州大捷的指揮官。身為一名本應在營帳之中指點江山的高級將領,卻悍勇地自主降階進入草原追擊,青州之捷,除了慶國皇帝陛下算無遺策的謀劃之外,這位年青將領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單於速必達敗在此人手上,一點也不冤枉。

這名年輕將領叫葉完,南慶樞密院正使葉重大帥長子,二王妃葉靈兒之兄。正是那個十七歲時離開定州軍,赴南詔前線,已經漸漸被京都人們遺忘,也被範閒遺忘的人物。

當葉完坐鎮青州,指揮布署紅山口一役,殺地胡人喊天喊地之際,慶國西涼路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大將軍李弘成,卻被軟禁在定州的大將軍府裡。

與他同在府中的,還有離開禁軍統領位置。前來定州接任的宮典。青州方麵的軍報連綿不斷地送到了大將軍府中,宮典與李弘成分坐兩方,沉默地看著這些軍情,一言不發。

在青州附近投入作戰的部隊,基本上是西涼路定州軍本部。都是些土生土長的邊軍。葉家在此經營數十年,除了大皇子當年西征。在此地猶能留下些影響力之外,葉家便等若是定州軍的皇帝。如今皇帝陛下將葉家長子調回定州,率領這些定州老軍凶悍出擊,配合起來當然一點問題也沒有。

而令範閒心悸的那半部南詔邊軍,其實並沒有如他想像那般湧入定州城,而隻是在京都西向蒼山北部停駐,然後擇其中一屬入了定州城,人數並不多,但足以控製住大將軍府。

此次定州軍權地交接,其實並不是軍士的交接,而隻是將領的交接,葉府長子入了定州,在宮典所領禁軍等力量的配合下,很輕易地便將軍權從李弘成的手裡奪了過來。

如果一切如範閒安排,如果世間不是突然多出一個用兵如神,定州軍視如己出的年青將領葉完,那麼當胡歌率眾假意來襲,李弘成大可以趁此戰機,將自己留任的時間,再拖個一年半年。

大將軍府裡十分安靜,沉默許久後,李弘成平靜說道:“行軍打仗,我不如葉完。”

宮典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半晌後沙聲應道:“葉完自幼在定州軍內長大,從三歲起便在馬上習武,操持戰陣,隻是少年氣盛,不忿其父強壓其功,所以棄了定州城,投了南詔。”

“難怪在京中很少聽到此人的消息。”李弘成點了點頭。

宮典歎了口氣,說道:“葉帥當年壓其功勳,也是想著他年紀太小,軍功太盛,隻怕會引人忌憚,畢竟當年秦老爺子長子便是橫死營中。”

“秦恒也不如他。”李弘成看著麵前的軍報,搖頭說道:“葉帥深知和光同塵之術,難怪能將這麼出色的兒子藏了這麼久。”

“我定州軍此生所念,便是平定西胡。”宮典亦是出身自定州軍地將領,他望著李弘成說道:“忠於陛下是理所應當之義,不論這天下對我定州軍有何評價,但為了陛下和慶國的利益,我們什麼都願意做。”

李弘成苦笑一聲,知道這句話說的是當年葉靈兒嫁給二皇子,結果定州軍最後在京都叛亂一事中臨陣倒戈,給了二皇子最沉重的一擊。

“我不知道範閒私底下對你說過些什麼,但如果此次引外賊進犯,隻是想保你這個大將軍的位置……”宮典地雙眼眯了起來,寒意大作說道:“我極為不恥範閒此舉。”

李弘成抬起臉眼,平靜地望著宮典,說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範閒又是什麼人?我既然敢讓胡歌來,自然是有我地手段,就算葉完不來,難道你以為我就會讓胡人占半點便宜?”

“終究是沒有發生的事情,還有可以回轉地餘地。”宮典說道:“但我想,陛下對小範大人一定是失望到了極點……”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世子回京都後,煩請替本將帶句話給小範大人,本將一向欣賞他,然而這一次卻有些失望,男兒生於天地間,怎可拿將士們的鮮血當籌碼?”

李弘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望著宮典,沉默半晌後平靜說道:“你終究還是不了解範閒,若他真是一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角色,若他真的不將慶國將士們的性命當作一回事,如今這大慶……隻怕早已變成千瘡百孔的一件破衣衫,陛下再如何雄才偉略,卻哪裡攔得住他從內部將這衣衫撕破?你低估了他的能力,你也小瞧了他的品性。”

宮典沉默不語,心裡卻隱有寒意,他不知道在陛下的麵前,那位小範大人已經受此大創,難道還能有什麼反手之力?戰,然而麵對的是如狼似虎的數萬草原騎兵,慶國朝廷,更準確地說是慶國皇帝陛下,為此下了極大的心力。一道密旨除了李弘成的軍權,另一道密旨賦予了葉府長子葉完全權指揮的權力,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陛下對那位年青將領的信心或者說賭博,在最後終究是取得了全盤的勝利。

勝利需要基礎,需要兵士,為了戰勝草原上的胡人,定州城內外數大軍營裡的士兵全部被調空了,定州軍全員出擊,再加上青州一屬,最後才獲得了如此戰果,而如今的定州城內,則是由宮典親自帶來的那批軍人以及葉完留下的少部分南詔邊軍,在維持著秩序和治安。

李弘成沉默地回到了府中,在書房裡看著那張大大的地圖發呆,然後對一直陪在身後的那名門客說道:“我馬上就要回京都了,我送你出定州,至於以後怎樣逃走,那就要看你的本事。這名門客沉默片刻後說道:“子越替大人謝過將軍大恩。”此人正是範閒親信鄧子越,全權負責監察院四處駐西涼事宜,隻是京都劇變之後,鄧子越成了朝廷必須要抓獲的角色,誰也沒有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大膽,居然就躲在了大將軍府裡。

“此次青州大捷,除了陛下聖目如炬,小葉將軍用兵如神外,監察院也是全數啟動,言冰雲一直在定州城內,想必京都都不知道。”鄧子越歎息了一聲後說道:“小範大人的謀劃,全數落在了陛下的算中,事到臨頭,我總不可能背棄大慶的利益,去通知那些胡人……相信小範大人和屬下應該也是一般想法。”

李弘成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忽然覺得宮典的話有道理,範閒再怎麼折騰,終究不是陛下的對手,他又舍不得讓大慶百姓陷入悲慘境地之中,既然如此,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