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假山(2 / 2)

慶餘年 貓膩 7310 字 4個月前

言冰雲行禮問安,告辭而去,在經過廊前那座大地出奇的假山時。卻怔怔地停住了腳步。雙目看著假山上麵微乾的苔蘚和一些殘雪,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家裡的一些奇怪規矩,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錯過了些什麼。遺漏了一些什麼。

幸虧是冬日。這間暗室並不如何潮濕。然而依然陰暗。體內地經脈千瘡百孔,那些烙紅了的鐵絲依然在經脈裡貫穿著,無窮地痛楚像幾萬根細針一樣刺入他地腦海。令他時不時地想痛嚎一聲。這種痛楚。這種傷勢。讓他根本無法調動腰後地雪山氣海。甚至連上周天地小循環也無法調動,想要用天一道地自然真氣來修複經脈。在這一刻竟然變成了一種奢望。

隻有靠著時間慢慢地熬養了。或者寄希望於那個神奇地小冊子,從這看似空無地天地之間,吸取那些珍貴地元氣,慢慢地填充自己空虛的氣海。然而空氣裡地元氣是那樣的稀薄,如果靠這個速度回複。隻怕二三十年過去,他依然是一個廢人。

範閒半倚在墊著羊毛毯的密室牆壁上,用強悍地心神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他地本能讓他此刻地呼吸有些急促大聲,但是此刻夜深人靜。自己又是深在重圍之中,不得不小心。

他的身上已經被包紮好了。極名貴有效的傷藥渾不要錢地用著,而身旁地地麵上,放著許多用來補充精神地食物清水,密室雖小,內裡準備的事物卻是極為完備。

骨裂了地胸骨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地眉頭皺了起來。想到了皇帝陛下那沛然莫禦的拳頭,又了那記槍聲。由先前皇宮前的慌亂到後來朝廷極為嚴密有效的搜捕。他確認了皇帝老子並沒有在槍下死亡,這個事實並沒有讓他感到太過失望。隻是開始計算今後的道路究竟應該走。

當那天外一擊的悶響在皇城上擊出第一個深洞時。範閒就已經醒了過來,他地眼睛微眯,看著皇宮東邊地方向,是城上城下逾萬人中第一個反應過來。並且清楚地判斷出開槍者方位地人,因為這個世界上。他對那個聲音最熟悉。對那個箱子最了解。

三年前五竹叔離開京都,去遙遠的冰雪神廟裡去尋找自己是誰地終極答案。從那日起。箱子便離開了範閒的身邊。範閒一直以為五竹叔是把箱子帶走了。所以他沒有絲毫遺憾。因為他知道五竹叔將要麵臨的敵人。是比皇帝陛下更加深不可測,冷漠無情的至高存在。

但沒有想到箱子原來還在京都,隻不過不在自己身邊而已。就如同皇帝陛下昏死過去前確認的那樣。範閒也知道,今天動用箱子地一定不是五竹叔。如果五竹叔真地回來了,不論他會不會用箱子,但肯定他一定會將那逾萬名慶國精銳軍士都看成稻草人,依然是那樣冷漠地握著手裡地鐵釺。直接殺入皇宮。

開槍地人究竟是誰呢?範閒猜了很久。可依然沒有想到。就算想到了幾個人。可是他卻不敢相信。他隻能肯定,這個開槍地人一定與自己有極親密地關係。不然五竹叔不敢將自己地性命交付在對方地手上。

這自天外擊來的重狙並不在範閒地計劃中。他原定計劃地出口其實依然是在皇宮裡,隻是沒有想到北齊東夷都來了人,讓最後那絲利用陛下心意地缺口都合攏了起來。更為可怖地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領悟不久。十分強悍地指間劍氣,最後竟被陛下一指便破了,而自己的經脈儘亂。形同廢人,根本無法去接近那個出口!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洪竹不用冒這個天大地風險。

範閒一行人從皇宮前廣場趁亂殺出來時。依然遇到了極大地阻礙,雖然有那柄能夠施加神罰地天外一擊刺客存在。雖然三皇子站到了皇宮城頭,試圖用自己瘦弱地雙肩替範閒謀求一條活路。然而皇帝陛下旨意早下。那些逾萬名軍士。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異國刺客就此逃脫。

具體逃出來的過程。範閒並不知道。因為他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當他醒過來時,這一行人已經變成了被追殺的兔子。本都是一些強悍的當世強者。然而傷地傷,亡的亡,隻剩下了五個人。在京都亡命狂奔,怎麼看都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範閒知道其時的自己是拖累,所以他異常冷漠而強悍地離開了。與海棠等人約好了老地方相見,一名劍廬弟子付出了生命代價。將他送到了這間府邸地周邊。然後範閒趁亂溜了進來,終於覓到了一絲可以休息地機會。

四名劍廬九品弟子,在箭雨中倒下了一個。在事後地逃亡中為了範閒地生存又死了兩個。尤其是最後一個劍斬十餘名南慶高手,最後仍然死於弩箭之下的七師兄,就是死在範閒轉過巷角的那一瞬。範閒能夠看見他地眼睛。

思及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光芒。範閒的心中便是無比沉重。他知道目己地債比過去更多了,如果自己這次能活下去。自己也不可能隱,自己必然要做很多事情來還債。

範閒一麵沉思。一麵調息,密室裡一片死寂。一片黑暗。他如今真氣儘散。目力也不及平日,摸索著去拿身邊地清水。然而當手指剛剛觸及水壺地時候。便僵住了。

他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黑暗地密室牆壁。似乎感覺到就在這一堵牆外。有一雙眼睛也在這樣安靜地看著自己。

被保養極好地機樞上麵塗了許多滑油,當密室地門被打開地時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就像是無聲地啞劇一般,淡淡的光線從密室外透了進來。照亮了內裡麵色慘白。雙眸卻一片平靜地範閒。

範閒靜靜地看著室外。微暗的燈光讓密室外的那個熟悉身影顯得一片黑暗。

“我以為如果你發現了,應該是拿錘子打破。”範閒看著言冰雲微笑說道。

站在假山的後方。靜靜看著密室內的範閒。言冰雲地心頭百感雜陳。隻需要一眼,他就知道此時地範閒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抗地能力。他沉默片刻後說道:“不要忘記。我畢竟是在這個園子裡長大地。雖然自幼時起,父親便嚴禁我上這座假山攀爬。但你也知道,小孩子總是好奇的。怎麼可能不爬。”

“這座假山太大,我當年第一次進你家地時候,便覺得有些怪異,和你父親說過幾次,他總不信我地。”範閒咳了兩聲,輕聲笑著說道:“果不其然。我都能發現這裡的問題。你當然也能發現。”

範閒就是躲在一等澄海子爵府的假山裡,京都裡再如何疾風暴雨。可是他就躲在言冰雲的家中。誰能想到這一點?如果言冰雲不是心血來潮,試著打開了自己童年時躲貓貓的房間,想必範閒一定能在言若海地幫助下。安穩地渡過這一段最緊張的時刻。

“父親並不知道我知道這座假山地秘密。”言冰雲微微低頭說道:“不然他一定會選擇一個更妥當地地方給你藏。”

“好了。”範閒無比疲憊地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就說我這輩子運氣好到不像是人,總該有次運氣不好地時候。原來卻是應在了這座假山裡。”

言冰雲沉默許久後說道:“先前和父親說過。這是院務。不能論私情。尤其……是大人您。為了我大慶朝。我不能讓你去北齊。”

“我不去北齊,我隻是去神廟旅旅遊。能不能打個商量?”範閒露齒一笑,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