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日光明媚,空氣清新。
雲月最近睡眠很好,沾床就睡,第二天起床的時間比之前早很多,側首一看,一如既往的,身側床鋪的位置已經空缺,一直以來,晏千總是比他早起。
下樓前,他拿起一支筆,在小本本上勾勾畫畫。
情侶要做的一百件事中,他隻完成幾件。
今日份要做的,是穿情侶裝。
他老公衣著向來單薄,穿著常來黑灰白冷色調,仗著骨架好身材好,衣服再簡約的樣式在他身上也能體現出國際模特的高級感。
考慮到這一點,所以雲月給自己配了一款同色的衣裙,不是職場lo風,娃娃領,黑灰格子裙,整體風格偏向於日係小清新式的水手服。
老趙不止一次地說他自從結婚之後整個人的氣色都比之前好上很多,沒有那種給人冷氣沉沉,仿佛剛演過恐怖片的早逝美人那般,現在的他明顯地更有二十多歲女孩該有的青春活力感。
望著鏡中的自己,還真有那麼回事,滿臉的膠原蛋白,化上偽素顏妝,仿佛剛從高中校園走出來的女生。
順帶的,把頭發紮成高馬尾,雲月就這樣下樓了。
晏千坐於餐桌前,似乎是一邊看公司報表一邊在等他,聽到動靜聞聲看過去,深邃的雙眸不由得被鎖住。
雲月拉開椅子,在他對麵坐下,淺笑嫣然,“怎麼樣,今天的我好看嗎?”
“你哪天不好看?”
“也是啊。”他被誇得心花怒放,“不過你沒發現今天的我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嗎?”
以往他的穿衣風格是老趙親手打量塑造的路線,漂亮歸漂亮,也較為籠統,拍過一則小清新雜誌後,發現自己其他風格也駕馭得住。
拋開骨相古典美人的框架,純欲小清新風,還是校園少女風,他都可以。
作為直男,晏千並沒有發現他今天除去漂亮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和直男不同的是,他的求生欲較為強烈一些,因此順著話說:“有點不同。”
雲月信以為真,“哪裡不同?”
商圈摸滾帶爬不少年的二公子說起敷衍話來很自然:“這還用問嗎,舟舟,我很喜歡你今天的衣服。”
不管怎樣,誇就完事。
雲月果然沒發現半點異樣,樂了好久,還主動交代出,他今天穿的是和他同色調的情侶裝。
“情侶裝?”晏千挑眉,“你這不是學生妹的衣服嗎?”
“確實有點像。”
“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
男人抿唇,慢條斯理喝了口咖啡,不說話。
以往這個時候,他不說話才是最好的結果。
一旦他逼他開口的話,那準沒好話。
然而雲月的好奇心實在是太重,知道前幾次的教訓,依然擋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到底想說什麼?以為什麼?
“說吧。”雲月這次做足心理準備,“你以為什麼?”
“大早上的,不方便。”
“沒事,我們是夫妻,還有什麼不方便的?”雲月循循善誘,實在想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連後路都給他鋪好了,“說錯了,我又不會怪你。”
“不怪我?”
“嗯。”他鄭重其事地點頭,“我愛你。”
他那麼認真,那麼誠懇的語氣,似乎給人不少的決心。
晏千仍然沒有急,半杯冰美式喝完後,才堪堪吐出幾個字:“我以為,你想和我玩校園py。”
校園lpay,顧名思義,兩人身份轉換成其他人,可能是男女學生,也可能是女學生和男教授,在教室,課桌,操場,小樹林等等……總而言之,意義非凡。
所幸先前做好準備,雲月沒像之前被他狗到,但小臉也被弄得泛紅,“真是本性難移……”
好好的情侶裝,硬是被理解成另一個意思。
那剩下的幾十件事中,他懷疑他也能曲解成其他意思。
小小惹惱他一番後,晏千又過來哄人,他做事不算有耐心,工作開會的時候不會給彆人吞吞吐吐浪費時間的機會,出了名的無情,到家裡,則完全是另一番模樣。
坐媳婦旁邊,又是給他夾菜又是幫他切肉排,哄誘的嗓音低沉性感:“不說話了,多吃點吧,嗯?”
雲月不知是被他的話所波及還是早上沒胃口,蘸取特製醬料的肉排外酥裡嫩,肉質透著紅潤,剛剛好的七分熟入口即化,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反倒覺得胃挺不舒服的。
晏千以為是自己的錯,指腹撫過他的耳際,“怎麼了?”
“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麼?”
雲月托腮:“我想想哦……”
廚房裡忙活的張媽得知消息後,以為是消化不良導致的,說自己會煲一種助消化的湯食,保管太太喜歡。
有張媽,晏千放心許多,倒是沒多想,隻吩咐雲月彆太累,困就休息。
他可能以為他昨晚累著了。
他一走,雲月那種不舒服感似乎更明顯了,想要乾嘔又嘔不出來,怕吐到桌子上,索性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一邊衝洗。
洗著洗著,他腦海裡浮現出電視劇裡的一幕。
裡麵女孩子懷孕之前,是不是都有這樣的先兆?
他不會是懷孕了吧。
……
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中槍了,雲月本想第一時間去醫院檢查,然而臨時接到老趙的電話,通知他去一趟公司,說有人找他。
由於性急,雲月語速很快,沒聽完就不耐煩地拒絕:“是不是又是周言青導演?我不是說了很多次嗎,我並不想見他。”
“不是。”老趙耐心說,“這次來找你的人說是你的養父母……我不知道真假,他們兩夫妻就在公司門口站著,讓進去也不進去,你過來看看吧。”
養父母這個詞的概念,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從雲月的記憶力淡去。
過去的十幾二十年裡,他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一直被拋棄,其中一次就是養父母給予的。
他們領養過他,後來又將他丟給晏家,再無聯係。
雲月不知道這其中的關係,隻知道晏家給過他們一筆錢作為“撫恤金”,大抵就是感謝他們幫他養到大的意思,養父母毫不留情收下不說,後續還朝晏家要過幾次錢。
養父母沒錢的時候是老實人,有了錢本性暴露,吃喝嫖賭哪樣舒服哪樣來,因此晏家給的錢,這些年應該早就揮霍乾淨了。
這會兒找上門,雲月心中有個不太好的預感,不知道老趙能否處理好,不得不急急忙忙地趕過去。
人到公司後,並未看見多年未見的麵孔。
疑惑感出現心頭的時候,老趙剛好出現了,同時他身邊站著的,是雲月一直想要避開的周言青。
“剛才真是謝謝周導了。”老趙客氣地道謝,一邊伸出手以示友好,“如果沒有周導的話,我一個人恐怕沒法應付那兩個瘋子。”
周言青言簡意賅,“客氣。”
來至門口,他們才看見雲月。
老趙剛好要找他,便趕著過去。
雲月看了眼公司招待廳亂七八糟的周圍,蹙緊眉關,“怎麼回事啊?”
老趙於是簡單和他說一番,他現在火了之後,他的養父母從各種渠道打聽到他現在身價不菲,所以想要過來巴結他。
不過巴結的方式過於極端,都沒事先聯係好人,就來公司打滾撒潑,因為人的身份擺在那裡,老趙和保安沒法做點什麼,好在周言青導演及時出現,幫忙報警的同時,以蠻力將他們給壓製住。
周導年輕時候拍過不少武打片,對柔術之類的有著深刻理解,上年紀後也經常健身,可以在不傷人的情況下將人製止。
考慮到對方是雲月的養父母,在他們保證不來騷擾的情況下,最終還是將人放走了。
“說來也怪,我以為按理來說,他們應該見你一麵,然後再索要財物。”老趙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我以前捧紅的明星裡,不少窮親戚都這副德行。”
由於養父母沒好好說過,上來就囂張跋扈,老趙對他們沒有好印象,估計就是想要錢的。
雲月也沒太意外,這種情況,他還得想想怎麼處理才好。
養父母雖然養過他一段時間,但後來也從他這裡拿過不少好處,按理來說理應斷掉關係,現在估計看他在娛樂圈小火後,想要壓榨勒索一些錢。
雲月還沒想著給不給,他們人就已經走了,這一點讓人匪夷所思。
沉思一會兒沒想明白,雲月忽然瞥見周言青的目光,便抬頭,客氣地道謝:“剛才謝謝了。”
如老趙所說,周言青沒有惡意,還幫忙過很多次,用自己的人脈給老趙名下其他的藝人牽線搭橋過,他沒求太多的回報,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和雲月單獨談談話。
這一次,雲月可能看他來一趟不容易,最終沒有拒絕。
來公司一趟,時間接近於中午,再去醫院的話,裡麵的醫生護士都已經下班,他需要下午過去才行。
這其中的時間,不是不可以陪陪他那親生父親。
周言青帶他去了一家港式餐廳吃飯。
可能看他今天破格和自己說話,中年男人的神色比之前好看很多,眉宇間都是難以掩飾的喜悅。
離醫院上班的時間還有一陣子,雲月沒著急,低頭看著菜單,點出幾樣自己愛吃的餐食。
“你點的這個……”周言青頗感意外地望著他,“很巧,也是我愛吃的。”
他是想表達,父女兩個人的品味很相似。
雲月淡笑,沒去套近乎,用湯匙攪動著碗中的餐前湯,“你想找我談什麼。”
他們能談什麼?談他有多愧疚有多想要認他嗎?說出這些話,反倒讓他覺得可笑,就像是天晴送傘,夏天送火一般,多此一舉。
周言青深知這個理,沒有過多煽情,隻遞過去幾張照片。
是新打印出來的照片,但像素模糊陳舊。
上個世紀的女明星,留存下來的照片很少,更彆說默默無聞的了。
呈現在雲月眼前的這幾張,正是他那沒什麼名氣的母親。
照片上的女人年輕漂亮,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牙齒白皙,站在尖沙咀某處大廈的露台上,兩條手臂不是自然地交疊在一起,白景臉蛋透露著羞澀。
雲月看著這些照片,許久沒說出話來。
周言青沒說讓他原諒自己的話,沒說他這些年的迫不得已。
他說的是他和他母親的相遇。
那時候的圈子,一個是默默無聞,毫無背景的小女星,一個是已經站在最高處,受眾人瞻仰的大導演。
怎麼著都是不合適的。
而前者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意外的一晚上過後,沒有主動索要名分。
當然,那時候的周言青,年少輕狂,不會因為和一個女人睡一覺就會負責,他給過萍水相逢的女孩一些錢,雖然並沒有被接受。
他把那一夜當成邂逅,而對小女星來說,那是生命中最寶貴的一次,他是憧憬崇拜他的,知道兩人的察覺後將自己濃烈的情感收斂起來,甚至在得知懷孕過後,也不敢告訴他。
可能是覺得耽擱他的前程。
但更多的,是覺得,他會讓他把孩子打掉。
那年代的愛情,對現在而言就是渣男怨女,甚至不會遭到人的同情,沒準還會被嗤笑,畢竟,現在的人活得都很清醒。
“其實。”周言青說到後麵,露出苦笑,“我並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是什麼,可能是想要生命裡有個血脈相連的女兒……也可能,是想彌補。”
停頓一下,他又說:“彌補你的母親。”
前些年,他沒能儘到做男人做父親的責任,所以後麵的時光裡,想要竭儘所能地彌補。
儘管人不在了,也想讓他知道,他有在照顧他的女兒。
雲月忽然問:“你喜歡過他嗎?”
“不知道。”周言青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神色澀意更重,“可能喜歡過吧……”
他再隨便,也不會和一個不喜歡沒感覺的女孩上床。
隻是那種喜歡,遠遠不至於他去負責任,不夠他拋棄圈子裡的花花綠綠去過安穩的娶妻生子生活。
“沒有喜歡過,又談什麼彌補呢。”雲月最後輕笑,“不過是感動自己罷了。”
當年的事情,如同雲月所設想的那樣,周言青應該是不知道他母親懷孕了。
他之所以不原諒,是和他母親想法一樣。
如果當年知道的話,那麼周言青的決定,大概率是不會選擇留下。
下意識地,雲月撫上自己的腹部。
這裡麵,可能正在孕育一個小生命。
新生命理所應當就是愛情的結晶,由兩人去守護疼愛才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可以舍棄自己的骨肉……
如果是他和晏千的話,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種事情的。
他們隻會愛這個孩子。
周言青看著雲月漸漸冷漠的神色,眼眸掀起洶湧,“我知道我說什麼,在你看來都是罪過。”
“難道不是嗎。”
“可是,你相不相信,如果我當時知道的話,我不會拋棄你們的。”
……
如果知道——
是不會拋棄的。
來到醫院的時候,雲月的腦海裡不自覺想起周言青的話。
他不了解這個人,不知道說的到底是故意編造的謊話。
對他而言毫無感受,如果是真的話,對於在天堂的母親來說,應該會欣慰一些吧?
雲月去排隊掛號取號的時候還想著這些事,無意中看到路過的小夫妻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應該和晏千說一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