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哭不止的苗飛躍,家裡其他人無言以對。
毓秀是真的無法理解這種情況,她對學習的熱愛,就好比甄珠對美食的熱愛一樣,以至於她壓根就沒辦法感受到苗飛躍的崩潰。
這世上本就沒有感同身受,所謂的感同身受其實不過就是經曆過同樣的事情而已。
眼下,毓秀能做的也就是安慰李桂芳,可其實李桂芳完全不需要安慰,她對兒孫的要求真沒那麼高,好好過日子不招惹是非就行了,沒的說非要有多大出息,掙多少多少錢的。
苗解放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已經很好了,偶爾離家外出參加下培訓,回來將學到的科學種植方法教給大家,就如同很多年前,十來歲的他進入生產隊乾活,啥都不懂的時候,也是隊上的老莊稼把式,手把手的一點一滴不藏私的將種地的訣竅教給他。
瞅著心愛的幺兒哭成那樣,苗解放忍不住開了口:“能讀就讀,實在不能讀就算了吧。回頭小學畢業了,跟我下地乾活去,我手把手的教他,家裡那麼多地,餓不著他的。”
“你要是你勸服你媳婦,我是沒意見的。”李桂芳翻了個白眼,徑自忙活去了。
苗解放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小兒子的頭,拽他起來:“彆哭了,跟爸去地頭瞧瞧,咱們家的大棚你還沒去過呢。”
父子倆很快就離開了家,留下姐妹仨麵麵相覷。
來弟舉手發誓:“我肯定好好教了,就是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算了吧,他自個兒不想學,誰能幫得了他?”盼娣看得明白,要知道,哪怕是甄珠好了,嘴上嚷嚷著不讀了要畢業要給家裡乾活去,可事實上甄珠無論是上課還是課後,都是很認真很刻苦的。苗飛躍那樣子,才是真正的打從心底裡不想讀了。
毓秀繼續茫然,她還是沒想通。
半晌,她弱弱的問道:“學習不好玩嗎?而且隻要考上了大學,就能去大城市了。”
盼娣扭頭看她:“學習的確不好玩,可我想走出去看看,看看甄卓凡在信裡說的首都風光,還有大學……”
大學,對毓秀來說,是一個目標。可對於盼娣來說,更像是一場夢,夢中的一切都那麼清晰明了,可她真的沒有絲毫把握,能觸摸到夢裡的美景。
甄卓凡去年考上大學以後,幾乎每個月都會寄回來一封信,今年暑假那會兒更是回來親口講述了首都的風光。在他的口中,首都是那麼的完美,大學更是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地方,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番講述,讓盼娣的大學夢愈發的明朗了,也愈發奢望自己也能考上首都的大學。
——要是她也能考上大學就太好了。
因為發生了這個插曲,這一年的過年不像往年那般愉快。不過,對於毓秀和盼娣來說,這些都不是那麼重要了,最重要的還是抓緊一切時間努力學習,準備來年的高考。
然而,命運之神往往就喜歡跟那些努力生活的人開玩笑。
翻過年後,還沒到開學的日子,正在家裡苦讀的毓秀和盼娣,就看到有人登門了。起初,誰也沒太在意,因為正月裡本來就是走親訪友的日子。可沒想到的是,何小紅領著人來到了堂屋這邊,喊了盼娣的名字。
“這就是我家二閨女,你叫她盼娣就好了。她翻過年十七了,打小身子骨就好,又勤快又懂事,這屋前屋後的活兒都一把抓,是姐妹裡頭最能乾的一個了……”何小紅笑盈盈的跟來人介紹著盼娣的情況,她分明是笑著說話的,語氣也很溫柔,卻聽得盼娣脊背發涼。
因為這些話實在是太熟悉了,前兩年李桂芳托人給招娣說了婚事,人家上門來時,那會兒李桂芳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盼娣難掩驚懼的扭頭看了眼毓秀,毓秀也在看她,哪怕平日裡再怎麼遲鈍,毓秀還是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去喊奶。’一張寫了字的紙被推到了毓秀麵前。
毓秀看了一眼,飛快的將紙捏在手裡,起身跑出了堂屋的門。
“你乾啥去?”何小紅被毓秀的舉動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常態,笑著對身邊的大娘說,“瞧瞧,我家這三閨女就是毛毛躁躁的,一點兒都不像她姐姐那麼穩重。唉,還是被我婆婆慣壞了,都這麼大了,啥活兒都不會乾,笨手笨腳的,我都擔心她以後嫁不出去!比起來,我這二閨女就要好多了,當姐姐的就是比妹子能乾,還懂事。”
明明是誇獎的話,可聽在盼娣耳中,卻比惡毒的語言都更讓她心驚膽戰。
其實,她也是可以跑掉的,可她不敢跑。不是因為怕事後挨罵,而是她想知道她媽到底打算把她賣給誰。再說了,她就算跑得了一時,還能跑得了一世嗎?那是她媽,她親媽。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相看滿意了,對方笑著上前抓住了盼娣的手:“不錯不錯,我摸著她手裡的老繭,就知道這是個能做事的孩子。”
盼娣麵無表情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理智尚存,所以並沒有遷怒來人,橫豎沒有這位大娘,也會有彆的嬸子。
關鍵是她媽。
等毓秀匆匆喊了李桂芳回家後,那位大娘已經離開了,隻有盼娣坐在堂屋的桌前一臉冷漠的聽著何小紅不停的叨叨叨。
“我說你這孩子是咋回事兒?我是你親媽,我還會害你不成?考大學是咱們這種人能想的?你考不上的!反正讀個兩年半就能拿到高中文憑了,你還費那個勁兒乾啥?你們班啊,好多人都已經在說親了。你看看那個,就珠珠的堂哥,她大堂哥不就是念高三的時候說的親?現在她二堂哥也在說親的,就叫甄偉的那個,甄家年前就給他說了一個對象,過兩月就該訂婚了!”
儘管學製改革已經有好幾年了,可事實上,假如隻想拿到高中畢業證,念個兩年,最多兩年半就可以了。考試還是有的,但對比高考,高中畢業考的難度極低。就不拿毓秀舉例子了,連甄珠都在畢業考裡取得了平均分八十五分的好成績。
反正,學校的意思明擺著呢,會讓每個人都拿到畢業證的,除非是犯了重大錯誤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隻要是老老實實上學的學生,每一個都能順利畢業,而且可以提前離開學校。
何小紅並沒有說謊,毓秀他們班上起碼有三分之二的人,選擇拿了畢業證就走。剩下的對高考其實也不抱太大的希望,隻是想著博一下,萬一考上了呢?
可盼娣並不是那些提前離開學校的學生,她對高考是抱著期待的,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拚死一搏。
李桂芳進來時,隻聽到了後續部分,不過這也足夠她弄清楚事情原委了:“我說你不生事難受對吧?孩子都念高三了,你讓她念完最後半年咋了?怎麼著,你是覺得晚個半年她嫁不出去了?你有毛病啊?”
哪怕李桂芳也不覺得盼娣能考上大學,可她也不會上趕著潑冷水。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苗家娃兒上學不要錢啊,橫豎不用她掏錢,想念就念唄,多大點事兒呢?
“媽,我這也是為了盼娣好。你自個兒也看到了,連飛躍一個男娃都念不好書,她一個丫頭片子,能考上大學嗎?要我說,連毓秀都不用念了,費那勁兒乾啥?我……媽呀!”
李桂芳舉起了堂屋的門捎,並且門捎距離何小紅的門麵隻有不到一巴掌的距離。
何小紅差點兒沒給嚇得癱倒在地,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後,隻飛快的改口:“我就隨便說說!反正擱誰家說親都是先給姐姐說的,我先把盼娣的婚事定了,等盼娣嫁出去了,再輪到毓秀。那、那時候肯定考完了。”
沒等李桂芳開口,盼娣猛的一拍桌子:“半年啊!你為啥連半年都等不了?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我不管,你要是不讓我念書,我還不如去死!”
“你閉嘴!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何小紅是怕李桂芳,可她沒道理怕自己的親生女兒,隻毫不猶豫的回懟道,“遲早都要說對象,趕早不趕晚啊!反正你肯定考不上的!考不上的!!”
盼娣氣得兩眼通紅,怨恨的瞪著何小紅:“我偏不如你的願!我就是要考!我非要考上大學給你看!”
“你考不上的!考不上的!!”
“我不!”
李桂芳及時製止了這種毫無營養的對吼聲,直截了當的道:“讓她考!橫豎都不差這半年光景,你就讓她去考!考上了最好,考不上就去相對象!就這麼決定了!”
苗家終歸還是李桂芳的一言堂,就算何小紅再怎麼不情願,也沒辦法正麵硬杠。
毓秀很怕她二姐因為不服氣跟當媽的杠上,趕緊趁著她奶拉仇恨的檔口,把盼娣拽回了屋裡:“回頭我央爸給咱們打個小桌子,咱們以後就在這屋學習了,不去堂屋了。二姐,你也彆跟媽吵架,咱們好好學習,到時候真要是考上了大學,奶一定會讓咱們去念的,媽拿不了主意的。”
盼娣坐在條炕上不停的抹眼淚:“我就是想不通!媽疼小弟我沒話說,誰讓小弟是咱們老苗家唯一的男娃呢?可為啥呢?明明都是閨女,當初大姐念完初中不念了,媽非要吵著鬨著逼大姐繼續往下念,輪到我的時候就……媽隻疼大姐,奶疼毓秀你,爸喜歡來弟,飛躍更是全家人都向著他,就我!就我沒人疼!!”
埋藏心裡很多年的話,終於還是讓她說出來了。
毓秀挨著盼娣坐下,將兜裡的帕子遞給她:“二姐你彆哭了,咱們管不了彆人是咋想的,隻能努力做好自己。其實你想想,全家兄弟姐妹裡頭,媽大概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我了……沒啥的,十根手指頭都有長短,偏心嘛,又咋樣呢?”
聽到毓秀這麼說,盼娣沉默了。
連一貫遲鈍的毓秀都能感覺得到何小紅對她的不喜,盼娣當然更清楚。甚至於,盼娣清晰得察覺到,她媽隻是不怎麼疼她,可不知道為啥,對毓秀對來弟,有時候還帶了一絲絲的惡意。
本來,這事兒應該是就此翻篇了,哪怕何小紅以後還會舊話重提,但起碼今個兒應該是鬨不出事端來了。
偏生就有那麼巧,就在盼娣拿帕子把眼淚擦乾之際,外頭傳來熟悉的大嗓門。
“胖弟!毓秀!你們出來啊!來來,我要訂婚啦!我給你們帶來了好多好多糖塊!我!甄珠!要訂婚嘍!!”甄珠在院子裡張牙舞爪般的大吼大叫,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緊接著就聽到一聲悶響,何小紅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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