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覓醒來時,首先察覺到不對的是屋內的香味,這不是他慣常愛用的熏香。
一睜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玉白的牆,淡粉和純白堆疊的簾幔,一旁的靈珠散落在地上吞吐著靈氣,地磚上淺淺纏繞著一層靈霧,顯得整個房間仙氣飄飄。
雪覓不動聲色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察覺到屋內的動靜,幾名仙婢魚貫而入。
及地的長裙隨著仙婢們走動,帶動著地上的靈霧緩緩凝聚又緩緩散開。
雪覓打量著她們,麵孔很生,一個都不認識,這些都不是平時伺候他的人。
小心地放出神識查看四周的環境,正覺得這裡的環境風格莫名有些眼熟時,就聽其中一仙婢帶著笑意地開口:“小殿下今日起的這般早,可要與陛下一同用早膳?”
雪覓自幼被尊稱最多的便是小龍君,成年後便不適合帶個小字了,於是成了龍君,亦或是仙君,小殿下這稱呼是從未有過的。
雪覓轉頭朝著一旁的立鏡看了一眼,的確是他自己,並不是彆人,但等他再查探自身,這才發現異樣,修為太低了,這不是他該有的修為,他早已突破上仙了。
他的本命神器萬生蓮也不在龍丹裡。
再一低頭看向手腕,從小就戴著的鴻蒙鈴也不見了,淵淵給他煉製的小白龍戒指也沒了,但卻多了一枚玉質指環。
這不是他的身體,雖然跟他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雪覓有些晃神,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淵淵呢?
有淵淵在,誰能將他從睡夢中帶走。
見小殿下醒來後不吭聲,一旁的仙婢估計平日裡算是與他比較親近的,因此說話也更隨意了一些:“小殿下可是在想時淵上神?等時淵上神為您煉化了萬生蓮便會歸來,應當用不了多久了,小殿下再耐心等等。”
雪覓嗯了一聲,隻是看了說話的婢女一眼,並未接話,任由旁人伺候著他換好衣服,這才道:“去用膳吧。”
那個陛下又是誰,這裡到底是哪裡,淵淵為他煉製萬生蓮所以不在,那證明現在的他是有萬生蓮的,所有的事情和時間好像都對不上了。
等走出寢殿,雪覓這才確定自己在三重天的天宮裡,但他所在的宮殿並不是塵虛宮,而是沒來過的地方。
仙婢在前方引著路,如何走倒也不需要雪覓費心,一路蜿蜒繞過長廊,來到了天宮大殿,這裡雪覓很熟悉,畢竟姐夫當了天帝之後,紫纓姐姐沒少喊他上天宮玩,也算常來。
這裡並非議事的主殿,而是平時姐夫處理三界公務的偏殿。
大殿的兩側站立著天兵,一見到他便行了一禮:“小殿下。”
雪覓不知道如何的反應才是正確的,因此乾脆什麼反應都不給,麵無表情地走進殿內。
所有的擺設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樣,殿內也沒有伺候的仙婢,大殿中央的桌上堆滿了公文,一個眉眼熟悉卻又陌生的青年坐在案桌前,一邊看著公文,一邊頭也不抬道:“今日起的倒是早,還這麼乖來陪爹爹用早膳?”
嵐川將手中的一份公文處理完後,這才抬頭看去。
雪覓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對方那麼真實的存在著,天光中,連被微風帶起來的發絲都透著真實的鮮活。
雪覓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沒有小白毛的尾羽,他也沒有變透明,這不是噬星獸的力量。
但他見到嵐川了。
嵐川看著他,輕喚了一聲:“雪覓。”
雪覓抬頭,看著嵐川,眼眶微紅。
心中一個念頭生起,嵐川放下公文,起身朝他緩緩走來,看著他泛紅的眼尾,嵐川明顯帶了一絲小心和試探:“雪覓?”
雪覓張了張嘴,卻喊不出那聲爹,剛剛嵐川叫他名字了,還自稱爹爹,所以他在這裡不再是跟嵐川無關的人,可是那個人是他嗎,這聲爹是他能喊的嗎。
嵐川伸出手,試探著輕輕觸碰,見他對自己沒有抗拒,這才將他的手緊緊握住,同時查探了一番眼前這人的神魂,確定沒有異樣,但嵐川知道,這不是雪覓,或者說不是那個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雪覓。
雖然是一個人,但或許是生長環境不同,兩人的眼神和神態是不一樣的,僅一眼,他就能看出區彆來。
嵐川激動之下,卻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有許多話想說,但又不知要從何說起,最終隻有遲來了這麼多年,還相隔了整個時空的一句:“對不起。”
雪覓看著嵐川:“你……”
嵐川抬手輕撫在他臉上,微微笑著道:“我知道是你,那個在我被鎖在禁幽園,不在意我是罪神,還讓青鹿給我帶了生辰禮物的雪覓。”
雪覓猛地瞪大了眼睛。
嵐川道:“那時我不知道你是我兒子,我不知道我與玄詩竟然有了孩子,對不起,因為我,害你生來沒有爹娘的陪伴,因為我,讓你成了罪神之子。”
雪覓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嵐川:“你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我在做夢?”
嵐川將他攬入懷中用力地抱了抱:“這不是夢,這可能是另一時空。”
雪覓不是很明白:“另一時空?”
嵐川道:“對我來說,是時光回溯了,在你的那個時空裡我隕落後,我再次回到了查看天命石時,做出了對我而言已是上一世不同的決定,我找回了你的娘親玄詩,這一次,你在我們身邊平安的孕育了出來,我知道天帝的野心,於是聯合眾神解除了妖族的危機。”
雪覓看著他:“那你有關於我的記憶嗎?我去找過你的記憶?”
嵐川:“找過我?”
雪覓點著頭道:“當年的事是天帝在背後搞鬼,後來我在飛升台裡發現了開天斧,我的好友烏空空體內有巫神的魂魄,她以自身祭天,調動巫神之力永遠的封住了鬼域之境,天帝的陰謀被三界皆知,關於你當年的事也大白天下,後來我去了飛雲山,青鹿帶我去了海底,看了你的寶庫,我在寶庫裡通過噬星獸回到了過去。”
嵐川:“你去找我了?”
雪覓嗯了一聲:“我去找你了,可是噬星獸的力量限製了我,我不能告訴你關於未來的事,所以我隻是見了你一眼,那時你還在山上鎮壓妖獸,我還給你送了一瓶酒,你沒有這段記憶嗎?”
嵐川搖頭,雪覓頓時有些失望。
嵐川卻並不失望,甚至還有些驚喜:“你不恨我嗎?”
雪覓看著他:“我不恨你,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隻是遺憾,遺憾那時不知你是我,是我爹爹,不然當初在天宮的那些時日,我就能親眼見見你了。”
他一直沒有辦法麵對,也無法補償的人,如今親口告訴自己,原來他從來就沒有恨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