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紹桓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
門打開, 他看到唐曼雯被綁在架子上, 衣服被鞭子抽的破不避體,她眼睛被蒙住,身上每一塊破爛的地方,都凝固著大大小小的蠟油點。
他把她身上的繩子解開, 感受到她在他懷裡輕輕發抖,他扯掉她眼睛上的布, 用外套把她抱起來,緊緊摟著, 說“曼雯,彆怕,是我, 彆怕。”
懷裡的人卻突然顫抖的更加厲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陳紹桓看著懷裡的唐曼雯,然後又看向已經跪在副官槍口不停磕頭求饒的王元傑。
他眼神嗜血, 是從來沒有過的殺氣,他輕輕放下唐曼雯,然後站起身,對著磕頭求饒的王元傑,一槍接著一槍。
直到最後已經一團血肉模糊,才堪堪停住手。
他用外套把唐曼雯包的緊緊, 然後抱起來往醫院趕。
診室外,陳紹桓靜靜立著,聽那個被副官抓來的診所大夫, 慌亂地彙報關於唐曼雯口中的孩子。
半年前,唐曼雯來診所診出有孕,已經兩個多月。
她沒有說要怎麼處理那個孩子,留下來或者打掉,隻是第二天,她又回來了,暈倒在診所門口。
因為體育課上被排球擊中肚子,孩子留不住了,便隻有做了手術。
陳紹桓聽著那一句句,身側的拳頭似乎要捏碎,他閉了閉眼,仿佛看到了,唐曼雯得知懷孕時有多麼的無助與恐懼,又看到了,被排球擊中後,她躺在手術台上,她在流血,渾身全是血。
他甚至都不知道原來他們還曾有過一個孩子。
在西安時有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揣著孩子逃回上海,卻終究沒能留住。
陳紹桓睜開眼,眼眶已經發紅。
診室的門被推開。
陳紹桓立馬迎上去。
“怎麼樣了。”
大夫對著他,眼裡有懼色,摘下口罩,如實回答:“身上的傷都處理好了,需要休養,患者收到了驚嚇,心裡狀況不太好,一直不配合治療,剛才已經給她注射了安定,現在已經睡著了。”
“關於患者的心裡狀況,我們還是建議找專業的心理醫生。”
陳紹桓“嗯”了一聲。
“還有。”大夫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神複雜。
陳紹桓:“還有什麼?”
大夫欲言又止,還是說:“我們檢查出來她懷孕了,應該剛一個月。”
陳紹桓眸中一驚。
大夫:“孩子沒掉既是幸運也是堅強,隻不過母體現在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狀況都很不好,如果想留下的話,必須得從現在開始保胎。”
“我們也建議留下,她之前應該打過一個孩子,短時間頻繁流產的話對身體傷害很大,以後再也要不了孩子也有可能。”
陳紹桓整個人都處在混沌中,隻能茫然地點頭:“好,好。”
唐曼雯被推出來了。
她躺在病床上,因為安定的原因,睡得很沉。
陳紹桓跟到了病房。
他坐在她病床前,沉默著。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他們又有了一個孩子。
入夜,醫院很安靜。點滴一滴一滴地滴答著。
唐曼雯似乎做起了噩夢,額上冷汗涔涔,不停搖著頭。
陳紹桓俯在她床前,看已經過了安定藥效的時間,於是輕聲喊:“曼雯,曼雯。”
唐曼雯倏地睜開眼。
她看到陳紹桓的臉,剛才那個噩夢似乎變成了現實。
她嗓音沙啞,叫不出來,隻能從病床上掙紮著坐起往後逃,她手上還吊著鹽水,針頭滑脫,她也感覺不到痛。
“曼雯,曼雯,彆動,彆碰著傷口。”
他清楚記著大夫說不能亂動,抓住她肩膀,把她按在床頭。
唐曼雯搖著頭,眼淚不停湧出來,用沙啞的嗓子一遍又一遍說:“彆過來,你彆過來。”
陳紹桓已經心如刀割,他慌得不知所以,最後隻好放開她,唐曼雯立馬抱膝縮到床腳。
他舉著雙手,一步一步往後退:“彆怕,我不過來,彆怕。”
他退出病房,值守的醫生和護士進去,重新給唐曼雯紮針包紮傷口。
陳紹桓看著裡麵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一樣,任醫生護士給她紮針的唐曼雯,一拳砸在牆上。
他在醫院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有穿著警察製服的人來找到他。
警官無比恭敬:“陳師長,不好意思實在打擾,昨天順興公寓出了一起命案,家屬報警了,線索指示和您有關,希望您能夠配合一下我們的調查。”
陳紹桓冷眼看著眼前諂媚的男人。
他並不怕,淡淡說:“查吧,怎麼查。”
“是是是是是。”警官忙不迭俯首躬腰,“這恐怕要麻煩您給我們去一趟。”
陳紹桓看了一眼病房裡安靜沉睡的人,點頭。
隻是剛去,今天的報紙出來,王家報警後竟然還不放心,竟然直接鬨到了報紙上。
警局局長一巴掌把報紙拍到桌子上:“媽的。”
他看著對麵正抽煙的陳紹桓。表情異常為難:“陳師長。”
陳紹桓把煙頭暗滅在煙灰缸,輕輕笑了笑。
陳紹桓的去一趟變成了小住。
他住在警局提供的最好的公寓裡,每日起居如常,他不在乎外麵的流言,飛揚的報紙,不在乎那些愚蠢學生的□□,他隻是聽副官給他彙報唐曼雯的消息。
唐小姐身體逐漸轉好,喜歡在下午看會兒書曬曬太陽,心理醫生也去了,每天會跟唐小姐聊很久。
唐家破產了,唐樹中被債主追債,帶著老婆和女兒睡在橋洞裡。
他點了點頭。
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應他的要求,沒有告訴唐曼雯她已經懷孕。
陳紹桓在公寓裡住了將近半個月。
終於,事情水落石出,王家靠著跟洋人做賣國的走私生意,所以才能在短短幾年內發家,王家人全體被警方控製,至於死去的王元傑,早就臭名昭著,牽扯到好幾莊命案,死有餘辜。
局長恭敬地過來請陳師長出去。
陳紹桓踏出公寓,去醫院。
他去的時候,唐曼雯正坐在醫院花園裡,對麵是心理醫生,兩個人正在聊天。
心理醫生是英國人,笑容可親,中文說的並不怎麼地道,知道唐曼雯會流利的英文後很驚喜,兩人聊天便一直用英文。
他看到唐曼雯瘦了些,又忍不住去看她的小腹,那個她還不知道的孩子。
陳紹桓想要靠近,副官輕輕扯了他一下,說醫生說讓您最近最好不要出現在唐小姐麵前。
他遠遠望著,走了。
顧梔和霍廷琛度從美國蜜月回來了,他並沒有興趣去迎接。
隻是霍廷琛反過來找到了他。
霍廷琛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殺了王元傑,醫院裡的人又是誰。
陳紹桓吐了個煙圈,他看著霍廷琛。
兩個人的交情並不深,但是現在,他發現霍廷琛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好,甚至是唯一的,傾訴對象。
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從十二年前,一個姓唐的老板,雇了一個在西安賣力氣的工人開始講起。
.........
霍廷琛聽完整個故事,緊擰著眉頭。
然後用一種古怪,憤怒,甚至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
霍廷琛吸了一口氣:“你自己說過,唐曼雯小時候對你做的任何事情,你都從來沒有怪過她是嗎?”
“因為那是你心甘情願的,因為你喜歡她。”
他點點頭。
霍廷琛又說:“你這麼對她的原因,是因為你覺得她的父親,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恨她,又控製不住去愛她。”
霍廷琛對著他道:“陳紹桓,張呈,害你父親丟了腿的,是那夥路上遇到的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