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85 出路(1 / 2)

唐鈍不由得細細端詳她。

粗而黑的眉,狹長而顯無神的眼,尖瘦而輪廓分明的臉,稱不上醜,卻也讚不出美。

若說性子,倔起來跟頭牛似的,和她過日子,早晚得被氣死,看多少修身養性的書都遏不住偶爾躥出的火苗。

她委實氣人了些。

唐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然而就在笑容綻放的一瞬,他表情突然僵住。

整個人如石頭般動彈不得。

完了。

他竟覺得未來本該如此。

轉過山腰是段木板路,雲巧雙手勒著背簍的繩子,穩健的踏上光滑平整的木板,察覺身後沒了動靜,回眸一瞧,嘴角登時翹得老高。

他緊緊皺著眉,臉白得像裹了層霜,漆黑的眼眸沉沉望著自己,一副見鬼的表情。

她撅嘴抱怨,“唐鈍,你為什麼那麼看我啊。”

她又不嚇人。

唐鈍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神遊般的越過她往前走,也些許失神,“你是不是沒洗臉?”

雲巧拍自己臉蛋,揚聲道,“洗了呀。”

她早晚都有洗臉漱口,雲巧仰起小臉湊到他跟前,他像受了莫大的驚嚇,蹭的跳出兩步遠,脖子後仰,似乎極為不喜她的靠近。

雲巧抿了抿唇,“唐鈍,你怎麼了?”

“沒事。”他的聲音有些冷,雲巧歪著脖子瞅他,但被他刻意避開了去。

雲巧一頭霧水,掐著衣角往臉上擦了擦,輕聲問,“我的臉很臟嗎?”

他看也不看的說道,“不臟。”

“”雲巧頓了頓,“唐鈍,你心情不好嗎?”

“嗯。”

雲巧恍然,頓時不搭理他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點點星光,她踩著光亮,順著路邊慢慢走著。

她走右邊,漸暖的日光搖曳生姿的拂過兩人臉頰,安靜而沉默。

經過長蛇山,惹來不少人側目。

路差不多四五米寬,兩人貼著路邊,誰都不往中走,明顯鬨彆扭了,為此還引起諸多猜測。

熟悉唐鈍的人紛紛指責雲巧性子不討喜,唐鈍待人溫和,極少甩臉色,定是被雲巧氣狠了。

有那厚著臉皮的人問雲巧怎麼惹著唐鈍了,雲巧老實回答,“我沒惹他啊,他心情不好。”

威風拂過,樹葉輕晃,她忙去踩飄斜的光,興致盎然。

大家夥不禁為唐鈍發愁,這點眼力見都沒有,往後幾十年唐鈍怎麼受得了。

人哪,還是不能憑著一時衝動娶媳婦,否則等冷靜下來,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交頭接耳的聲音不大,許是四周安靜的緣故,一字一字落入唐鈍的耳朵裡,他整個人一怔,隨即走得飛快。

雲巧追著他小跑,臉上滿是疑惑。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福安鎮,車夫已經等著了,唐鈍趕考租過他的車,彼此也算熟人了。

見唐鈍身後跟著個背背簍的姑娘,車夫認出是唐鈍的包袱,眼疾手快的幫忙。

唐鈍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以及裝書的書籃,雲巧半蹲著身子,待車夫將行李放到車上,盯著兀自失神的唐鈍看了兩眼,細聲細氣地說,“唐鈍,我回去了啊。”

唐鈍淡淡點了下頭,轉身和車夫說話去了。

雲巧便頭也不回的走了,走出去有點遠了,隱隱聽到有人喊她,回頭又沒尋著認識的人,倒是官道上晃晃悠悠的牛車越駛越遠。而牛車上的唐鈍,身形筆直得像路邊的樹。

雲巧一眼就認出他來。

回去的路上,她脊背挺得直直的,雙手壓著衣角,氣勢內斂而穩重。

長蛇山忙碌的人瞧見了,微微詫異,春花娘更是誇張的哎喲一聲,擠到曹氏身側,“嬸子,是你家雲巧吧,我都差點沒認出來。”

曹氏和兩個婆子抱著木樁舂地,無趣的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膈應誰呢。”

雲巧這裝腔作勢的模樣,她老遠就瞧見了,春花娘不可能認不出來,分明存心刺她的,曹氏看穿她的心思,反唇相譏,“她不服徭役,你又整天圍著秦婆子,自然沒留意她了。”

秦婆子罵春花克夫,春花娘怕秦家休妻,得空就低聲下氣哄秦婆子。

兩家那點破事誰不知道啊。

春花娘尷尬的笑了笑,嗔道,“這不跟你開個玩笑嗎?你說唐家好米好肉供著她,她怎麼就沒胖呢?”

還是那樣醜。

曹氏哪兒聽不出話裡的言外之意,慣來瞧不起春花娘德行,譏諷道,“左右唐家人疼她,胖不胖有什麼重要的?”

雲巧生來就是村裡最醜的,嫁的卻是十裡八村最俊的。

命好,其他人羨慕不來。

曹氏道,“你家春花比雲巧嫁得早,也沒見她多長幾兩肉啊。”

春花自認比雲巧好看,可日子趕雲巧差遠了,曹氏哼了哼,嘲諷就差沒寫在臉上。

春花娘也不生氣,厚臉皮道,“要知道雲巧這般出息,我這個做嬸子的該多多巴結她的。”

這話刺耳得很,曹氏抬起木樁,故意朝她腳上砸,春花娘驚恐地跳起,“嬸子拿我撒氣作甚”

曹氏咬了咬後槽牙,“滾。”

春花娘撇撇嘴,“我與嬸子說說閒話,嬸子何須動怒?”

整個綠水村的人都知道唐鈍不買曹氏的賬,沒有給沈家好臉,沈家想巴結已經晚了,春花娘揉著手腕,殺人誅心道,“我家春花要是有雲巧的能耐,我這個親娘不知享了多少福了啊。”

曹氏啐了口痰,心裡恨得不行,恨春花娘嘴碎,還恨雲巧不認娘家人。

長流村的韓家相中了雲惠,有意替小兒子上門求娶,商量彩禮時,韓婆子突然明裡暗裡詢問雲惠和雲巧的關係,小曹氏怕女兒錯過好人家,張嘴就說兩人打小同吃同住,和親姐妹沒什麼兩樣。

韓婆子精明,順勢就讓雲巧幫忙照顧幾天孩子。

韓婆子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成親已有五六年,膝下兩個男孩,大的四歲,小的兩歲。

韓家人出來服徭役,兄弟兩跟著鄰裡大幾歲的小姑娘。

鄰裡比不得親戚,韓婆子希望雲巧接他們去唐家住幾天。

韓家擺明了想借雲惠和雲巧攀交情,趁機籠絡唐鈍,如果不幫韓家這個忙,雲惠的親事恐怕又要黃了。

眼瞅著雲巧晃著空背簍往後邊草篷走,曹氏想了想,和身邊人說肚子不舒服,佯裝如廁追了過去。

春花娘瞧在眼裡,與周圍人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春花淪為村裡的笑柄,她看誰都不痛快,恨不得村裡的小姑娘都成沒人要的。

這種心思惡毒,然而看不得沈家好的不在少數。

鄭家媳婦瞄了眼目光追隨曹氏的雲惠,輕笑道,“要我說啊,生米煮成熟飯,她韓家還能不認賬不行?”

“當誰都像你沒皮沒臉呢”

鄭家媳婦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沒皮沒臉怎麼了,嫁得好不就行了?”

雲惠和韓家的事兒在綠水村傳遍了。

起初好幾家瞧上了雲惠,不知怎麼歇了心思,轉而打聽雲妮,得知雲妮幾月沒回過家,再不提和雲惠的親事。

想想也是,雲妮是雲巧親姐,娶了她,跟唐鈍就是連襟,比娶雲惠這個堂姐強多了。

雲惠這邊無人問津,沈家自然不會錯過韓家這塊肥肉。

韓家在長流村不是大戶,卻也比沈家富裕,這不,曹氏追上雲巧就直截了當要她幫韓家帶幾天孩子,態度趾高氣揚的,雲巧沒有聽完,扯著嗓門大喊,“龍虎,龍虎”

龍虎是新來的小衙役,年齡比沈雲翔還小,曹氏不懼他,凶雲巧,“我與你說的話你聽到了沒?韓家在長流村最西邊,門前種著兩株桃樹,你在門口喊韓大”

雲巧捂耳朵,往衙役們住的草篷跑。

曹氏氣噎,揚手扇她耳光,但雲巧速度快,她的手拍了空。

曹氏怒急,“賠錢貨,給我站住”

雲巧提著褲子跑了起來,草篷周圍的矮灌木被砍掉了,四周視野敞亮,雲巧走幾步就看到撩簾子出來的龍虎,指著曹氏道,“快,她要打我。”

雲巧和衙役走得近是眾所周知的事兒。

半個月前,秦大牛不死心的溜到山裡找她,衙役知道後,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差點要了秦大牛的命。

衙役說了,誰敢找雲巧麻煩,逮到一次打一次。

想到秦大牛奄奄一息的慘狀,曹氏心有餘悸。

龍虎背了個桶大的背簍,含笑的眼掃過曹氏,明明在笑,卻無端令人脊背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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