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2 陵墓(2 / 2)

雲巧雲裡霧裡,“本來就是這樣的呀。”

唐鈍身上的墨水味兒很重的。

“懶得和你說。”

唐菊背過身,朝外走,雲巧看眼唐竹的屋,跟著走出去,“你不找唐竹說說話嗎?”

“你管我。”

“你們不是很好嘛?”

“關你什麼事?”

雲巧看她往拐角走,停下腳步,“你為什麼凶我呀。”

“誰讓你嫁給鈍叔的。”

鈍叔那樣豐神俊朗的人,要娶也該娶個貌美如花的,雲巧哪兒配得上。

雲巧抿了抿嘴裡的糖,回道,“唐鈍自己要娶的。”

她沒有逼他。

唐菊轉過身,眼神惡狠狠瞪她,“不要臉。”

雲巧說,“你再罵我的話,我跟四祖爺告狀了啊。”

唐菊鼓起眼,“你敢。”

老唐氏跟唐菊娘買了幾隻雞,唐菊娘懷疑雲巧有了唐鈍的孩子,唐菊恨得吃不下飯,後來在地裡碰到,唐菊臉紅脖子粗的罵雲巧水性楊花不守婦道,唐鈍沒在家,她肚子裡的孩子肯定是彆人的。

那會就她們兩個人,唐菊自認雲巧不敢往外說。

哪曉得傍晚回家,她娘就罵她,還拉著她去唐家給雲巧賠不是。

想到那次,唐菊跺了跺腳。

本以為唐竹愛慕鈍叔,會不折手段折磨雲巧,沒想到唐竹看著強勢,骨子裡軟弱無比,拿雲巧這種人完全沒轍。

唐菊轉過拐角,突然回頭,朝雲巧笑,“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雲巧戒備的後退,“我不去。”

“我知道你在山裡藏了野果,我們背回來。”

雲巧仍是搖頭,“我不和你走。”

藏野果的地方就她和龍虎知道,唐竹定是想搶她的野果,故意試探她的,她噔噔噔跑進堂屋,站去老唐氏身後。

老唐氏剛剛看她跟唐菊出去了,心裡正擔心著呢。

唐菊這姑娘看著和善,背地是個潑辣的,雲巧落她手裡恐討不著好。

趙氏散了糖坐回桌邊,跟對麵婆子介紹雲巧,“這是墩哥兒家的。”

唐鈍在鎮上頗有名氣,開鋪子的沒有不知道他的。

婆子瞧雲巧兩眼,臉上掩飾不住嫌棄,“唐秀才儀表堂堂”

怎麼挑個這麼醜的媳婦。

趙氏樂得不行,她看老唐氏不順眼,兩家許久沒串過門,她特意趕在今天上門,必是想看自己的笑話,趙氏端著溫和的表情道,“巧姐兒模樣不出眾,她姐卻長了張好臉,你們在鎮上開鋪子,說不準見過她姐也不知。”

“哦?”婆子挑眉。

趙氏笑眯眯道,“她姐雲妮,在鎮上女學讀書,幾個月前失蹤了。”

關於雲妮失蹤這件事,村裡人認定她被人拐走賣到窯子去了。

儘管沈家人不承認,但雲妮長了那麼張臉,誰家養得起。

“雲妮?”

婆子邊上的男子端著茶杯的手抖了抖,望著雲巧的雙眼露出炙熱的光,“你是雲妮的妹妹?”

說話間,放下杯子,激動的站了起來,“雲妮回家了嗎?”

雲巧搖頭。

男子如潑了盆冷水,整個人恍惚起來,“她明明回家的,怎麼就下落不明了呢?”

雲巧不會跟任何人說雲妮的事兒,眨眨眼,眼睛看向彆處,“不知道呀。”

屋裡的人都是些人精,觀男子反應,登時猜到他私下跟雲妮有交情,且不淺,得知雲妮失蹤,露出這種神情的不在少數,然而無不是想娶雲妮的。

所謂看熱鬨的不嫌事大,有人問他,“你認識雲妮?”

他身邊的婆子該是他娘,使勁踹了他一下,眼神冷了下來,“雲妮容貌好,他好幾個朋友有意娶她,奈何家裡不同意,估計跟他倒苦水了。”

男子張了張嘴,沒有反駁他娘的話。

雲巧也沒多想,雲妮從小就招人喜歡,隻要動動嘴,很多人搶著幫她乾活。

老唐氏覺得這樁親事內有蹊蹺,坐了會兒就叫上雲巧回去了。

雲巧挽著她的手,走到門口時,男子突然追出來,“雲巧妹子。”

雲巧愣愣的回頭,“啊?”

“你姐”

趙氏臉上有些掛不住,老唐氏難得沒落井下石,跟男子說道,“論輩分,你要喚她一聲嬸子。”

男子:“”

老唐氏和雲巧走了。

傍晚,趙氏就興衝衝上門,罵老唐氏故意的,老唐氏隱隱猜到怎麼回事,隻歎造化弄人,她帶雲巧四處走走,本意是湊個熱鬨,哪曉得對方是雲妮的熟人。

看表情,那男子明顯中意雲妮,喚雲巧一聲嬸子恐怕喊不出口。

老唐氏心裡有些愧疚,但在趙氏麵前沒有表露出來,隻道,“我怎麼故意了,鬆柏媳婦拉著我去的,我又沒說三道四。”

倒是趙氏,常常在背後說墩兒的不好。

墩兒的親事攪黃,就是趙氏攀扯親戚輩分鬨出來的。

趙氏在院裡罵了許久。

天空飄著雪,呼出的氣成了白茫茫的煙,雲巧想著趙氏了給她糖,貼心的給她送了把傘。

趙氏氣得嘴唇直哆嗦,甩開傘,質問雲巧,“故意看我笑話是不是?”

“我沒有,淋雪會生病,你撐把傘就不怕了。”

“”

本意是找老唐氏討個說法,被雲巧打亂了,趙氏回家,天不亮就穿蓑衣在唐家門口大罵。

夜裡下了一宿的雪,沒有停的跡象,雲巧被趙氏的罵聲驚醒,朝外喊了聲,“嬸子,天沒亮呢,你吃了早飯來呀。”

“”

冬天的天亮得晚,老唐氏起床後梳洗後,給趙氏開門,“你不怕人笑話我怕,要罵進屋坐著罵。”

“年紀越大臉皮越厚,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呢,我家竹姐兒哪兒招惹你了,你竟這樣壞她的親事,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你心虧不虧啊。”

老唐氏麵色不改,“昨個兒有些愧疚,看你這樣,我隻當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了,墩兒先前的親事怎麼樣你心裡門清,要不是你攪屎,墩兒孩子都好幾個了。”

趙氏語塞,隨即不服氣道,“我哪兒攪黃墩哥兒的好事了?他們輩分差著兩輩,喊墩哥兒一聲爺爺怎麼了?”

“你若這麼想,我也沒什麼歉疚的了,要不是你討好人家故意提巧姐兒親姐,會有後邊的事?隻能說你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趙氏氣得要動手,老唐氏板起臉,“你想乾什麼?”

趙氏一愣,臉色青白交接,“都是你這個老妖婆害的,我家要是分家,我天天來罵。”

唐竹的親事是唐竹娘托了很多關係問到的,知道唐竹心裡裝著唐鈍,唐竹娘費儘心思挑了個身形跟唐鈍差不多的,家境也不錯,沒想到被趙氏弄成這副樣子。

男方上門是定成親的日子,鬨成這樣。

唐竹娘怨恨上趙氏了,嚷嚷著要分家。

以前想分家的是唐耀,如今大房也起了心思,趙氏想挽回無力回天了。

事情擱到台麵上,村長勸了兩回,大房執意分家,唐耀也不停的附和,沒辦法,年底時,趙氏幾個兒子分家了。

趙氏跟著唐耀住。

她更想和大房過日子,又怕大兒媳婦記恨,不得已挑了唐耀,沈秋娥是綠水村的,性子軟好拿捏,趙氏自認沈秋娥翻不出她手掌心。

村裡人都知分家怎麼回事,趙氏好麵子,見人就說兒子大了,舍不得她操勞,想讓她靜心過幾年好日子。

村裡人懶得戳穿她,假仁假義說了幾句唐耀幾兄弟的好。

回家就訓斥兒子兒媳。

唐耀幾兄弟分家,請了唐家族裡德高望重的老人吃飯,老唐氏也被邀請了,不過老唐氏沒去。

因為唐竹的親事,她和趙氏形同水火,能避就儘量避著。

韓家娶媳婦老唐氏也沒去,雲巧作為雲惠的堂妹,照理說要去吃酒席的,但她要去縣裡接唐鈍回家,大清早就走了。

老唐氏送她去村口,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彆走路,山上積雪深厚,掉坑裡爬不出來會餓死的。

她給雲巧租車的錢,雲巧沒要,說唐鈍給了她錢,還給老唐氏看。

老唐氏沒往她衣服裡縫銅板了,雲巧身量長高,肩膀粗了些,衣服緊巴巴的,縫銅板的話反而太顯眼,“記得讓墩兒再給你買兩身衣衫。”

“好。”

路上堆著雪,石子掩在了雪下,走路不如平時順暢,好在她不著急趕路。

她找到唐鈍租牛車的車夫,請他送自己去縣裡。

剛談好價格,旁邊就插了道聲音進來,“雲巧姑娘去縣裡找唐鈍的嗎?”

有些時日沒見,雲巧差點沒認出李善來。

他皮膚黑黝黝的,眼睛亮得滲人,像山洞裡跑出來的野人,她嗯了聲,將籮筐疊放在車板上,跳上去坐好。

車夫明顯是認識李善的,頷首打招呼。

李善撐著車板,坐在雲巧身側,“正好我也要去。”

“你不是有馬嗎?”

“你看到了?”

雲巧登時不說話了,翔哥兒說的,說李善在山裡養了馬。

李善沒有刨根究底,指著道路兩側的山,“前些日子我和龍虎沿著山轉了轉,你怎麼從長流村走到漣水縣的?”

龍虎跟著雲巧幾個月,大致清楚雲巧的性子,本想順著雲巧的痕跡找找路,結果半天就迷了路,不得已,隻能沿路返回,龍虎在南境長大,頗有些識路的本事,然而到了西州,黔驢技窮似的。

雲巧沒有抬手,嘟噥道,“就那樣走啊,又不難。”

“我給你錢。”

“我不要。”

唐鈍不會答應的。

李善說,“你是不是害怕唐鈍,你偷偷跟我說,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

雲巧望著車夫的後腦勺,裝啞巴。

李善摸著下巴,又道,“你告訴我的話,我就和你說雲妮的秘密。”

雲巧眼珠轉了轉,“什麼秘密?”

“你先告訴我怎麼去漣水縣。”

雲巧眼珠不動了。

李善想了想,“雲妮偽造了身份文書。”

不偏不倚,恰好是五份,估計想找機會離開西州,身份文書蓋了印章,想去哪兒都能去,雲妮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傳出去是要殺頭的,便是顧大人也會受牽連。

“哦。”雲巧麵無表情。

李善說,“我告訴你雲妮的秘密,你也該和我說了吧。”

“我又沒答應你。”雲巧歪頭,扯了扯頭上的草帽,“你彆想誑我。”

唐鈍說了,隻要沒答應就能反悔,她沒有反應李善。

李善噎住。

“唐鈍到底教了你些什麼”

短短時日,竟這般不好糊弄了。

不過她好像一直就不是個好糊弄的,李善心思微動,“雲妮的身份文書在我手裡,你要是幫我忙,我把文書還給你。”

雲妮自認做得隱秘,甚至還在漣水縣租了間宅子藏那些東西,殊不知還是被他找了出來。

“我有自己的文書。”雲巧說,“我的在唐鈍手裡。”

她跟唐鈍離開沈家的那天夜裡,曹氏把她的身份文書給唐鈍了。

唐鈍藏在自己屋裡的。

李善說,“你的那份身份文書幫不了你離開西州。”

西州是邊境,人口盤查嚴格,離開西州,除了身份文書,還要路引。

雲妮不僅偽造了身份文書,路引戶籍也一並辦好了。

要不是反複查過沈家人的身份,他懷疑雲妮是西涼國的奸細。

“不離開就不離開。”

雲巧不會告訴李善山裡的事兒。

李善又拿其他事誘哄,雲巧無動於衷。

這日沒下雪,但風大,雲巧帶著草帽也擋不住撲來的韓風,索性拿籮筐罩在腦袋上,一副不想多言的表情。

李善臉頰的肉跳了跳,“明明還是那個傻姑娘。”

怎麼就不上他的套呢。

牛車要在路上行駛一天,上次天氣涼爽,在山林過的夜,這次車夫將牛車趕去了山林旁邊的空地。

空地後有間新起的茅草屋。

車夫卸下板車,見雲巧愣愣的站在風裡,解釋,“衙門建的驛站,住宿不貴,咱在驛站睡一晚吧。”

雲巧四處望了望,沒有往裡,而是指著樹林,“我在那兒睡。”

“太冷了,夜裡落雪的話,你會著涼的。”

“我穿著厚衣服呢。”

老唐氏給她裝了一套換洗的衣服,拿來當棉被使正好合適,雲巧抱起籮筐裡的衣服,自言自語的說,“反正我就不進屋。”

車夫:“”

李善去驛站大堂看了眼,左等右等不見雲巧,問車夫,“她人呢?”

“樹林裡呢,估計身上沒錢,我說借給她她也不進來。”

李善猜雲巧約莫害怕了,她跟雲妮一樣,警惕心極強,且除了親近的人誰都不相信,他讓掌櫃煮三碗麵,出去找雲巧。

天色暗下,到處是白茫茫的雪,李善在一株高大的樹下看到了雲巧。

她不知從哪兒找了些樹枝將樹下的雪推開,露出濕漉漉的泥土來,她沒有直接坐上去,而是當了幾塊石頭堆在上邊,劃開火折子,正往濕漉漉的葉子點火。

他道,“驛站是衙門修的,沒有壞人。”

“我也不去。”

如果進去的話,關上門她就跑不掉了。

李善看了眼四周,“晚上有狼。”

“沒有。”

李善想到她已經摸過周圍幾座山了,山裡有沒有狼騙不了她,他說,“你生病的話,唐鈍會生氣的。”

“我不會生病的。”

她在雪地過過夜的,不會凍生病。

“你肚子不餓嗎?”

“我帶了吃的。”雲巧翻了翻籮筐,拿出食盒裡邊的雞蛋餅,“唐鈍奶給我做的。”

除了雞蛋餅,還有五六個煮熟的雞蛋。

老唐氏怕她不聽勸堅持往山裡去,備足了食物,李善看她咬兩口餅,又從籮筐拿出半隻雞來,嘴角抽搐不止,“唐鈍奶還真是疼你。”

明天就到漣水縣,哪兒用得著備這麼多食物。

“唐鈍奶很好的。”

雲巧從小到大,沒碰到幾個好人,老唐氏是最好的,想起她娘的話,和李善說,“以後我會好好孝順她們的,你不是西州人,知道人死後住哪兒嗎?”

“住棺材啊,還能住哪兒?”

“有沒有比棺材更好的床?”

李善仔細回味她話裡的意思,“你想說的是陵墓吧。”

老百姓不講究陵墓,多是挖的土墳,鄉紳員外講究排麵,會將自己的墳墓建得美觀些,皇家世家就更為講究,陵墓建在姹紫嫣紅的庭院裡,他道,“你想給唐鈍爺奶建陵墓?”

可真有孝心。

沒幾個人希望晚輩主動張羅這種事吧。

“陵墓是什麼?”雲巧咬下一口雞肉,“爺說他的墳建在後山,我看過了,烏黢黢的,一點都不敞亮,睡在那肯定不舒服。”

她喜歡明亮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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