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 消失(1 / 2)

以前遇到這種事她會和沈老頭商量後再做打算,這次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沈老頭在屋裡抽了許久的煙,隨後去了西屋。

沈來安佝著背,低頭削著竹篾,眉間浮著濃濃的愁緒。

“老三”沈老頭拍著煙杆,嗓音沙得像過了一遍篩,“巧姐兒回去了?”

屋裡光線昏沉,沈老頭不怎麼往這邊來,搬過旁邊的矮凳坐下,盯著沈來安手裡的刀說,“你娘千辛萬苦將你們撫養長大,縱有不是,也不該和她動手。”

“巧姐兒是慌了神。”沈來安局促的抬起眉,“巧姐兒不是故意的。”

沈老頭歎氣,“巧姐兒這性子,哎,要不得,唐家是讀書人家,重規矩,她蠻橫無理,遲早會遭唐家厭棄。”

“我說過她了。”

他了解自家娘的性子,被晚輩扇巴掌,麵上無光,肯定會報複,他娘前腳回屋,他後腳就讓巧姐兒回去了,隻要巧姐兒不回來,他娘就沒辦法,沈來安說,“爹,巧姐兒的性子你也清楚,這麼多年,她心裡隻有活兒,不懂人情世故,人倫禮法,往後我會好好教她的。”

“她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能不了解她,你彆擔心,我來不是為了她的事。”

沈來安狐疑,沈老頭瞅了瞅四周的竹篾,隨後看向他的腿,“腿還疼嗎?”

沈來安受寵若驚,“不不疼了。”

“咱剛來綠水村那會,好些人家相中了你,甚至想招你做上門女婿,你說你如果沒出意外,哪兒會”沈老頭把煙杆含在嘴裡,重重歎氣道,“哪兒會娶外邊來曆不明的女子啊。”

早些年,大家夥搬來綠水村沒多久,鄰裡間極少鬥嘴,便是為了田地,也是請衙門的人主持公道,私下不怎麼結怨,兩家結親也不挑剔,適齡的男女,家裡人瞅著合適就撮合成親,親家見間互幫互襯,日子紅紅火火。

沈來安的腿沒受傷,娶個綠水村的姑娘不成問題。

“他娘挺好的,沒有她,就沒有妮姐兒她們姐弟,爹,你彆為我惋惜,我這輩子挺滿足的了。”沈來安不知道他爹來意,回想從前,他怨懟過,不忿過,便是黃氏剛進門的半年,他都認為蒼天不公,世上那麼多人,為什麼獨獨他跛了腳,知曉黃氏遭遇後,心裡平衡了許多。

有了妮姐兒和巧姐兒,怨天尤人的性子慢慢糾正過來。

他看著頭發斑白,容顏枯槁的沈老頭,真誠道,“前些年我最擔心的就是巧姐兒,如今她有唐家護著,我心裡便沒什麼惦記,妮姐兒聰慧,走到哪兒都不會吃虧,翔哥兒是男孩,做事有自己的主意,倒是爹和娘,辛苦把我們拉扯大,又要操心孫子們的親事”

雲山是家裡長孫,曹氏偏心他,沈老頭何嘗不是。

“沒辦法,我和你娘就是個勞碌命。”沈老頭砸吧兩下嘴,察覺沒有煙,尷尬的拿開煙杆,說,“翔哥兒想分家你知道嗎?”

“嗯,他和我說過。”

“你怎麼想?”

“你和娘好好的,分什麼家,我訓過他了,他年齡小不懂事,爹你彆往心裡去。”

沈老頭沉吟,“他娘怎麼想?”

沈來安皺眉,“他娘從不管這些事,全是我說了算。”

“你問過她了?”

“翔哥兒跟我們說這事時,他娘就說了,分家是大人的事兒,聽我的,讓他彆胡思亂想。”沈來安喜歡黃氏不爭不搶的性子,她嫁給他十幾年,沒有和家裡人起過丁點爭執,哪怕曹氏無緣無故罵她,她也忍著縱著,沈來安說,“他娘常說你和娘刀子嘴豆腐心,當年要不是你們,她不知道會被賣去哪兒。”

沈老頭沒怎麼留意過黃氏,她是老婆子用糧食換來的,老婆子看得緊,輪不到他多問。

然而幾個孩子都是黃氏在教,巧姐兒頂嘴就算了,打長輩可不是小事,很難不懷疑黃氏暗地教了她什麼。

沈老頭說,“你娘是希望你有個伴兒,生個一子半女,將來有人給你送終。”

話起了頭,沈老頭接著往下說,“你媳婦什麼秉性我也不清楚,這些年雖然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可從沒見她跟誰紅過臉,發脾氣就沒見過,巧姐兒和翔哥兒都不像她。”

“翔哥兒是男孩,成天在外邊跑,性子大咧咧的,巧姐兒五官隨我”

沈老頭像沒聽到這話,兀自往下說,“但論品性,他們姐弟恐怕是最孝順的,雲山自幼被你娘寵壞了,為人自私自利,雲惠嫁了人,事事想著婆家,也就巧姐兒還和從前一樣,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緊著你和你媳婦。”

沈來安臉上漾出苦澀的笑,“要不怎麼說她傻呢,爹,我也不瞞你,巧姐兒不止背了野果回來,還給翔哥兒拿了衣衫鞋襪,雖是她穿過的,但瞧著跟新的一樣,翔哥兒擔心唐家那邊不高興,要她拿回去,她死擰著不讓,說唐鈍同意了的。”

說這些話,他心裡是欣慰的,“翔哥兒性子古怪,沒少罵她,可她不記恨隻記好。”

他補充道,“走的時候,她讓我把野果分出來給你和娘。”

明顯是假話,沈老頭用腳拇指想也知雲巧不會說這種話,雲巧心裡最是分親疏遠近的,他和曹氏早年間做出那些事,雲巧縱然不記恨,絕記不著他們的好,沈老頭沒有拆產沈來安,隻道,“她們是你生的,孝順你就行了,我和你娘不用她費心。”

雲巧孝順是好事,沈老頭說,“翔哥兒不是想分家嗎,我和你娘商量過了,心思不在一條船上,勉強湊活過日子感情隻會越來越生疏,前陣子秋娥婆家分家就是個例子。”

“好端端的爹怎麼提起這茬了,翔哥兒少年心性”

“卻也是真心話,分家不成問題,隻是咱家的情況你也清楚,雲山年後就成親了,家裡多了張嘴吃飯,田地沒法分給你們,再者就是我和你娘養老的事兒,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給四兩銀子,往後每年給五百文就成了。”

沈來安震驚,“四兩銀子?”

家裡四頭豬也賣不到這麼多錢,沈老頭是將豬的損失算他們頭上了?

他搖頭,“不,我們不分家。”

沈老頭歎氣,“這是你娘的意思,她這些年驕傲慣了,巧姐兒扇她巴掌,傳出去她麵子往哪兒擱,巧姐兒在唐家說得上話,你讓她想想法子吧,左右要等雲山成親後再分家,你們時間湊錢。”

至於不給錢就賣了他們的話沈老頭沒說,畢竟父子一場,他不想落得鐵石心腸的名聲。

沈來安坐在凳子上,握著刀的手打著顫,眼眶浮起水霧來,“爹是要逼死我們呀。”

四兩銀子,賣了他都不值這個數。

沈老頭心有不忍,強迫自己彆開臉去,隻見亮晃晃的門口,少年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嘴角含著輕蔑的笑,“四兩銀子,奶真是好算計,一個人一兩,我沒說錯吧。”

曹氏的確如此說的。

沈老頭尷尬,“要不是你鬨分家,你奶何至於如此,唐家邀請你們初二過去吃飯,你開口借錢的話,唐家不會不給。”

他不是傻子,沈雲翔捉到山雞野兔不拎回家,全拿去討好唐家,勢必料到有這天了。

“你好好想想吧。”

沈雲翔輕哼,“那就讓奶把我們賣了吧,我不信哪個人牙子能出四兩的高價,妮姐兒不在家,她的身份文書可賣不起價。”

四個人,四兩銀子,沈來安後知後覺回味過來,眼裡泛起漣漪,“爹,娘是想賣了我們嗎?”

“是。”曹氏揉著雞蛋,盛氣淩人的站在屋簷下,“你要體諒我和你爹的難處就想辦法湊錢,真賣了你們,你們就沒好日子過了。”

小曹氏站在曹氏身側,嘴角噙著淺笑,沈雲翔看得礙眼,“要錢沒有,要命倒是有,奶既不給我們活路,那我們便不活了,大堂哥彆想成親。”

“你要做什麼?”

“新堂嫂進門的那天,我就跟我爹娘吊死在門口,看哪家姑娘敢進門。”沈雲翔眼裡發了狠,“娘你知道我的,說到做到。”

“你”曹氏支支吾吾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曹氏從容道,“翔哥兒你性子衝動,做事不計後果,可得為你姐著想啊,她好不容易去唐家過上好日子,你帶著你爹娘吊死,她臉上就有光了?往後隻會被人唾棄成不孝的人。”

沈雲翔麵不改色,“她人傻,不懂那些,再說我人都死了,哪兒管得著那些,大伯母,你心裡打什麼主意我知道,以前巧姐兒在家,處處看你臉色,我不是,大不了魚死網破,左右巧姐兒嫁了人,我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

沈雲翔狠起來是樣子曹氏是見識過的,當初,就因沈雲山打了巧姐兒,沈雲翔硬生生要撕下雲山一塊肉來,被她們拽開後,沈雲翔趁著雲山夜裡如廁,直接將雲山揣進了糞池裡。

這人性子陰沉,狠辣無情,小曹氏心裡有些慌。

跟劉家這門親事是她好不容易求來的,若再生變數,雲山恐怕不好娶媳婦了,難不成要學沈來安,花錢買個媳婦回來?

小曹氏堅決不同意。

事情陷入了僵局,曹氏要錢,沈雲翔寧死不給,小曹氏思來想去,慫恿曹氏去長流村找唐鈍。

唐鈍是秀才,如果被人知道嶽父嶽母被賣,他的名聲也就沒了。

沈雲翔不肯給錢,唐鈍自然會給。

於是過年這天,小曹氏和曹氏又敲響了唐家的門。

雲巧在唐鈍屋裡看書,唐鈍特意給她買的《草本集》,裡邊的字她不認識,但畫著各種各樣的花草,且色彩分明,有些是山裡見過的,有些陌生得很,她便問唐鈍。

唐鈍耐心地教她認。

除了花草的名字,還有習性以及功效,不過她不識字,也就認個名字,正看得津津有味,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她喚唐鈍,“唐鈍,你去開門。”

唐鈍朝外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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