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晚了,各處關門閉院。二太太先去看了一回女兒阿瑤。
阿瑤隻比大姑娘阿珎小了不到一歲,按照虛歲算起來,今年也是十歲了。
燈下,阿瑤沒穿大衣裳,就一件兒杏紅色的貼身小棉襖,底下倒是還係著綿裙子,正坐在燈下繡著什麼東西。
阿瑤是個文文靜靜的孩子,平日裡喜歡看書,如果不是幾個小姐妹們來找,就甚少出屋子。
“這是做什麼呢?”二太太走了進去,“怎麼不在白天做?大晚上的,仔細熬壞了你的眼!”
阿瑤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二太太,忙站了起來,秀美的小臉上有點兒羞澀,把手裡的針線往身後藏了一藏。
阿瑤的大丫鬟忙給二太太倒了茶,笑道:“姑娘給老爺做鞋呢。”
國公府裡有女紅房,哪裡用得著千金小姐們做這些?二太太才要詫異,轉念一想,下個月可不就是二老爺的生日了麼?不用說,阿瑤這是給她父親預備壽禮呢。
“你也是的,這些個白日裡做就算了,哪兒還用得著黑天點燈熬油的?”
阿瑤放下了鞋幫,親手接過茶來捧給二太太,不好意思地說道,“正是不想叫人看見呢。母親您知道,我的女紅做得又不好,怕人家笑話呢。”
二太太心裡頭大感欣慰,撫摸著阿瑤的發絲笑著說道,“我瑤兒孝順得很。”
彆說阿瑤還小呢,就算是大些的阿珎,這麼多年了,靖國公生日的時候可曾見到她送過一針半線的?
又叮囑阿瑤,“彆熬的太晚,你還小呢,眼睛熬壞了可不是鬨著玩的。再一個,冬夜裡寒涼,加件兒厚衣裳。”
見阿瑤溫順地點了頭,才起身,臨走的時候又命丫鬟各處當心著些,這才放心離開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見隻有通房喜兒在鋪床。
“二老爺呢?”
喜兒手裡沒停,回了一句,“那會兒我打發人去問了,說是跟國公爺三老爺一同喝酒呢。現下還沒過來,想是在外頭書房裡歇了吧。”
二太太聞言,沒有說話,隻坐到了妝台前,自己卸著釵環。
用力大了些,鳳嘴兒金釵扯到了頭發,二太太痛呼了一聲。
“我來吧。”喜兒整理好了床鋪,走到二太太身後,邊給她摘頭麵,邊看了看菱花鏡裡頭映出來的麵容。
“太太這是怎麼了?”
喜兒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懷著阿瑤的時候,為了攏住丈夫的心,二太太才給喜兒開了臉放在放裡頭。這些年了,也沒見喜兒有個一男半女的,倒也沒好就把她抬成了姨娘。
想了一下,小聲問道,“可是為了大太太?”
一同相伴著長大的,喜兒很是了解二太太。
二太太在這個心腹陪嫁麵前,倒也不用再掩飾什麼,歎了口氣,也沒有否認。
喜兒知道她的心思。
這幾年,府裡頭接連出生了好幾位姑娘。四個房頭,就隻他們二房有個安哥兒。若是國公爺一直沒有子嗣,往後,這偌大的國公府,又會交給誰呢?
從前還沒什麼,二太太也就是在妯娌們麵前多少有些個小小的炫耀之心。隨著安哥兒一天天大了,又懂事又聰慧,如今都跟著二老爺開蒙了。二太太的心思,就再也壓抑不住了。
九姑娘還在白姨娘肚子裡爹的時候,二太太就很是憂心。直到九姑娘出生後,二太太背地裡還念了好幾回佛……
“其實太太也不必擔心什麼。這子女上的緣分,誰也說不清楚不是?”喜兒隻能這麼安慰二太太了。
二太太又是一聲歎息,接過喜兒送過來的溫熱的布巾擦了擦手,“我何曾不知道這些。”
隻不過,終究是還抱有希望不是?
比起溫氏,甚至是靖國公原配王氏,自己也不差什麼了。出身雖然比不得,但樣貌,品性隻有更好的不是?
她家老爺,也是國公的同胞兄弟。論起能為,論起行事果決,哪一樣不比國公強些?
就因為晚出生了一年,就隻能乾看著這麼大的家業落在彆人手上,往後分家,也隻能拿個兩成?
甚至,就連她的女兒阿瑤,在外邊說一聲是國公府的二姑娘。可認真算起來,誰不知道,她隻是國公府二房的姑娘?
身份上,就差了很多了,甚至還不如隻是記名嫡女的九丫頭阿琇呢。
想起丈夫前段時間在自己麵前一直提著某個同僚家裡有個和阿瑤年紀相當的的哥兒,書念得極好,二太太心裡頭就堵得慌。一個六品的翰林院侍講,也敢妄想跟自家來做親嗎?
不能不說,阿琇這一年在國公府裡的待遇,狠狠地刺激了一把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