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 安王妃嘴角動了動,將手放在鳳離的肩頭,“無論如何, 祖母總是希望你能夠過得快活些。”
鳳離小小年紀就練就了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看似溫和又懂事, 可這懂事背後,又抹殺了多少少年該有的活潑?如果可以, 安王妃寧可叫這從小養在身邊的孫兒能夠調皮一些, 哪怕是搗蛋惹事呢,至少孩子心裡頭是鬆快的。
“阿離,那些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半分。當年那些人,對你母親做了那樣的事情, 叫你竟連生母的模樣都沒有能夠記住。祖母……”說到這裡, 安王妃隻覺心內如絞, 眼中閃過淚光,卻還是強自忍住, 露出一抹帶著傷感的笑,“你想要做什麼,我與你祖父都不會反對。隻是莫要為了那些賤人,汙了你自己的心。”
這一番話她很早就想對鳳離說, 卻又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她將鳳離從枕頭長的小奶娃娃帶到大, 沒有人比她更加了解這個孩子。她很早就敏感地發覺了, 這個孫兒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無害。她並不覺得有心機有手段是件多麼不好的事情, 畢竟,生在宗室,又遇到了那樣的生父和母族,有心機手段總比叫人哄了害了要強。
隻是她希望,叫那些人為當年的事情付出代價後,鳳離能夠放開自己的心,拋開往事,真正享受自己的大好人生。
她亦是出於一片慈心。
鳳離沉默了一會兒,“祖母,我明白。”
見他受教,安王妃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
“李家……”提起李家,安王妃眉頭皺起。這個李家叫她十分的不喜,這兩年時時就要跳出來膈應一回人。又因阿離的關係,叫她不能夠一巴掌拍死他們。否則,以安王府之勢,要收拾個小小的滎陽侯府,難道還不簡單麼?
“你要如何做?”
鳳離淡淡一笑。
“不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祖母隻管看著吧。”
安王妃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鳳離垂眸。
且不說滎陽侯府嫡係與庶出一脈如何鬥了起來,隻這清明一過,榮王便要啟程回北境去了。
這一次,他帶走了幾個從演武堂裡出來的少年。林沉與焦昝赫然就在其中。
焦昝還好,忠勇伯本身也是武將出身,早就有心叫小兒子去軍中曆練一番,隻是忠勇伯夫人因生焦昝的時候難產,落下了病根,一直病病歪歪的,舍不得小兒子去軍中吃苦。這次焦昝要走,忠勇伯很是勸了幾回自己妻子,“阿昝兄弟七個,往後這爵位也落不到他身上。咱們家裡不比那些幾代傳承的人家,家底薄的很。日後咱們不在了,他們兄弟分了家,阿昝要怎麼過日子?我看了,他幾個哥哥平庸,這輩子也無甚大出息了,能幫襯他的地方有限。阿昝有心,就放他出去闖一闖吧。”
伯夫人再如何舍不得,也知道丈夫說的有道理。因此上,焦家對於此事,是沒有過多話說的。
反倒是林沉,頗遇到了一些阻力。
武威侯夫人哪裡舍得千辛萬苦生下來的老兒子離開自己的視線?況且侯府也不同於忠勇伯府,真正的世家大族。林沉前頭幾個哥哥都在朝中領著實職,公中貴妃是林沉的親姑姑,兩位皇子做表兄,說起前程來,林沉著實是不用發愁的。
武威侯夫妻兩個早就已經籌劃好了,等林沉從演武堂裡學成,就叫他入禁軍,日日在皇帝跟前露個臉,既輕鬆又體麵。
更何況,林沉年紀不算小了,貴妃正有意叫他娶了慧易長公主之女賀芳華。若是親事真能做成,侯府都不用費半點心,長公主就得出麵去到皇帝跟前給林沉求個好前程。
叫武威侯夫人說,何必千裡迢迢往北境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呢?
“定是為了沈家那個丫頭!”武威侯夫人多了解自己的兒子哪,尤其知道如今林沉一門心思地往沈家鑽,幾天假期裡都恨不能去給靖國公當兒子了。叫她說,一個庶女而已,生得再好又如何呢?國公府倒是當了個寶似的,還拿腔拿調的?
對林沉她是說也說了,罵也罵了,無論如何不肯叫兒子離開。林沉自己卻是有主意,聽得實在是煩了,乾脆收拾了幾件衣裳回了演武堂——橫豎榮王從演武堂裡挑人走,是經了禦前的。他既被選上了,也等於禦前掛了名兒。他娘再不樂意,又能如何呢?
臨走前,林沉又去了靖國公府。
靖國公和溫氏怎麼會看不出他那點兒小心思呢?
“我,我對三妹妹……我就想說……”
溫氏和聲止住了他的話,“五公子的心,我們都明白。”
林沉先是一喜,又覺心裡發涼。
他似乎能夠猜到,溫氏接下去要說什麼。
果然,下一刻就聽見溫氏緩緩地說道,“你對阿珠的心意,我們都看在了眼裡。隻是,當初錯過了,可見不是上天安排的緣分。”
哪怕知道林沉現下已經將從前的紈絝習氣儘數改了,溫氏也沒有後悔過當日拒婚。她是個女人,心思遠比靖國公要細膩,自然也能看出來,武威侯府當初來提親,並不是因真心看重阿珠。隻是他們那時候也覺得,林沉隻是個不成器的侯府幼子,配阿珠這個公府的庶姑娘,也並不算虧。
林沉再癡心,往國公府跑的再多,侯夫人看到小兒子這樣的上進,也不會再放低身段來求娶阿珠。人家長輩都不肯露麵,隻林沉一個人癡心,又能如何呢?
莫非他們沈家攏著林沉,日後去叫人說國公府姑娘倒貼?
沒這個道理。
倒是靖國公,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被妻子看了一眼後,又閉上了嘴。
林沉低著頭,隻覺得心裡頭被揉進了一把針,疼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