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
春暖花嬌, 靖國公府後園子裡的假山上, 正站著個穿了一身兒嬌俏的深粉色衣裳的小姑娘。她雙手插著腰,指著假山下邊一個約莫八歲多的小男孩兒喊叫著, “你給我站住!”
沈初一手裡頭抱著一隻小小的白瓷壇子,朝著小姑娘做了個鬼臉,“你倒是猜猜我站不站住啊。”
轉身抱著壇子就跑了,留下個阿琇在假山上氣得跳腳。
“你安靜些吧。”
假山不遠處有個大大的太平缸,阿珠正懶懶地靠在上邊, 手裡掰著一塊兒點心喂裡邊的魚, 嘴裡說著, “回頭下不來了, 又得叫人來幫你?”
阿琇是個坐不住的,這些年被人寵著, 頗有些無法無天的味道了。去年秋天雨後從地上撿了隻受傷的雛鳥, 非要爬樹送回鳥窩去。結果, 人是上去了, 下不來了。還是恰巧來的安王府大公子看到了,順手把她摘下來的。
這兩年, 府裡跟安王府走動很近安王妃時常打發了人來送東西給家裡的幾個姑娘。其中,給阿琇的總是格外用心,並不拘泥是什麼值錢的物件兒,多是時新的果子, 街麵上難得一見的小玩意兒等。鳳離常來常往的, 初一一口一個哥哥地叫著, 比叫安哥兒也不差什麼了。
兩家人都有那麼點兒彼此心知肚明,卻又不點破那層窗戶紙的意思。
叫阿珠說,鳳離簡直就是狼子野心。今年都十八了,眼睛竟是盯在了她才十歲的妹子身上,老眉老眼的,也好意思?
“三姐姐。”穿了一襲極為淺淡的黃色曳地裙的七姑娘將點心都揉碎了,包在怕子裡遞給阿珠。她生得很是纖細,膽子又小,從前總喜歡跟在四姑娘阿玨身後。四姑娘出閣兒後,便又開始跟著阿珠了,大抵是因為阿珠阿玨性子潑辣厲害,叫她很是有安全感。
阿珠接過來,隨手拈了一點點沫子灑進了水缸裡,就看到幾尾金魚搖頭擺尾地遊了上來。
“七妹妹來喂吧。”
阿珠又把帕子還給了七姑娘。
七姑娘抿嘴一笑,接過來一下一下地將點心投進缸裡頭去。
“七姐姐,你少放點兒啊。”阿琇從假山上下來,湊在七姑娘肩膀上伸著脖子看了一眼,“這水缸裡的魚都被喂死多少回啦?回頭父親回來,看見魚撐死了,又要傷心了。”
靖國公不喜歡養什麼鸚鵡八哥兒的,就喜歡個魚。府裡但凡能養魚的地方,都被他放養了各種金魚錦鯉的。阿珠她們幾個姑娘,沒事兒的時候也喜歡坐在池子邊,倚著欄杆喂魚。
因都是心血來潮,時常發生些你喂過了魚,我也再喂一次,結果把魚撐死的事兒出來。上回,阿琇和初一就喂死了靖國公一條心愛的白底兒紅紋的錦鯉,可把靖國公給心疼壞了。
七姑娘回頭一笑,細聲細氣地說道,“那我不喂啦。”
“你聽她的呢,數她喂的最多了。”阿珠在一旁抬頭看天哼了一句。
春日裡的天帶著一種深沉的藍,園子裡頭百花都開了,一株極大的花樹上也有一團一團的粉色大花兒開得燦爛,這樣的背景下,本就嫵媚得不可方物的阿珠,就愈發多出一股叫人不敢直視的美麗來。
阿珠今年都十八歲了,正是一個女孩兒最美好的年紀。因隻在家中,她一頭青絲鬆鬆地挽了個墮妝髻,有一把披在一側肩上,發髻之上完全不戴金玉珠寶,隻彆出心裁地在如雲的發絲中間插了一朵盛開的玉蘭花,麵如芙蓉初開,身似嫩柳方成,略微一動,便如清水池中那幾株夏日裡搖曳的小白蓮花兒似的可愛。
當然,這得是在阿珠不張嘴的情況下。通常,她一開口是要得罪人的。
阿琇才不怕阿珠,將身子往阿珠身上一靠,翹起蘭花指,嬌滴滴道,“三姐姐不要胡說嘛……”
“你給我好好兒說話!”阿珠身上生生被膈應出來一層雞皮疙瘩,用力推開阿琇,隻是阿琇是屬牛皮糖的,她推一下,阿琇就靠一次,最後乾脆整個兒人都貼了過來,捧著肚子笑得得意極了。
阿琇就是愛看阿珠這樣的美人兒口嫌體正直的模樣——這不是麼,怕她摔著,推她的手還得緊緊抓著她呢。
七姑娘在一旁看著,眼裡都是軟軟的笑容,小聲說道:“聽說四姐姐有了喜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靖國公府九個姑娘,大姑娘阿珎,二姑娘阿瑤,四姑娘阿玨都已經出閣兒。阿珎嫁的,不是阿琇印象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三太太娘家兄長的嫡三子。
三太太亦是出身官宦大家,她的三位兄長都在朝為官,長兄更是已經做到了閩浙總督,真正的封疆大吏。
範總督家裡共有五子,俱都是嫡出。這位三公子年紀比阿珎大了兩歲,年紀輕輕已經中了舉人,是要走科舉出仕的路子的。
自從與王家徹底撕破臉後,靖國公和溫氏夫妻兩個,也是為了阿珎的親事操碎了心——國公府九個姑娘中,阿珎是長房嫡長,身份最是尊貴,她的親事,實在是叫人撓頭。阿珎的脾性,並不適合嫁到勳貴或是更高的人家去做當家主母,然而又不能低嫁,恐她身後的幾個妹妹不好辦。還是三太太範氏,想到了自己娘家的侄子。
因都是親戚,三太太在說和這樁親事的時候,也沒有瞞著娘家兄嫂,阿珎曾經在王家住過幾年的事情,實話都說在了前頭。好在,範總督夫妻也並不是刻板之人,畢竟,誰家還沒有幾個糟心的親戚呢不是?
阿珎身份足夠高,配給自家的第三個兒子,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成親後,阿珎和夫婿陪著已經致仕的範老大人住在京城老宅裡。人口簡單,夫婿又要閉門苦讀準備秋試,阿珎過得輕鬆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