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等鳳離走了,阿琇一個人回味起來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鳳離見這小丫頭兩頰發紅,人又呆呆的了,忍俊不禁。
“這一隻先放在你這裡,九妹妹你可要看好。若是丟了,可就湊不成一對兒了。”
他喜歡與阿琇相處時候的輕鬆,小丫頭的眼睛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明亮清澈的,尤其歡喜的時候,眼中仿佛都是細碎的陽光。讓他覺得整顆心都是暖和的,亮堂的。他祖母曾說過,不能叫那些卑劣的人拖累了他的人生,勸他該心性明光。鳳離想了許久,或許阿琇便是祖母口中,心性明光,不會有半點陰霾的人吧?
又逗了一回阿琇,才施施然離去。
阿琇摸著發熱的臉頰,想往正房裡邊去。
“阿琇……”
才轉過了一道耳門,冷不防身後就響起來一個聲音,特彆是這個聲音倒是柔和,但語氣就如同被人拋棄了多年的怨婦似的,怎麼聽都帶了一股子陰寒的哀怨。哪怕是大夏天裡,阿琇還是差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停下腳步,樹後轉出一道雪白纖細的身影。
竟然是白姨娘。
阿琇再沒想到,她居然還能見到白姨娘!
因屢屢生事,顧老太太輕易都不叫白姨娘出清蘭院。當然,日常也沒有人敢克扣了白姨娘。
一個是因靖國公雖不留宿,但偶爾也會去看看這個昔日的寵妾。用溫氏的話說,怕她發瘋,得時常給她點兒念頭。
另一個便是因為不管怎麼說,白姨娘還是老太太的侄女,還有個做貴妃的親姐姐,又有阿珠這位主子姑娘在。顧老太太並不禁止阿珠去看望生母,阿珠每天都會去清蘭院看一看。
平心而論,除了在清蘭院裡出不來,白姨娘的日子過得還是相當舒服的。
她怎麼出來了?
阿琇幾乎都忘了這個人。
雖然說白姨娘生下了阿琇,但是從出生第一天開始,白姨娘就從來沒有照顧過她。因她是個女孩兒,就哭著喊著不肯要她,甚至說她長了鬼牙克父克母,立逼著她爹把她扔了去。阿琇每每想起這些,哪怕知道這具身體是白姨娘給的,也激不起她半分的濡慕之情。
“你是白姨娘?”
數年光陰過去,白姨娘倒還是風韻動人的。
仿佛沒有想到阿琇待自己如此冷淡,白姨娘嬌弱纖細的身子顫抖了起來,手裡雪白的帕子猛地被塞進了嘴裡,兩隻與阿珠極為相似的眼睛裡立刻漫上了一層淚水,就連聲音,也與方才大不一樣,虛弱得如同隨時能夠倒下,“你,你叫我什麼?”
“姨娘啊。”阿琇臉上詫異,隨後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了,頗有不好意思地說道,“平日裡一向少見,幾位姨娘我時常會認混了。若是認錯,姨娘彆怪阿琇好不好?”
白姨娘的眼淚已經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阿琇不得不承認,白姨娘容貌確實很有些得老天寵愛。哪怕這麼多年的不如意,就連發間都偶能看到幾絲銀發了,可那張臉依舊白膩嫵媚,哪怕是哭著,眼角紅紅,也甚是惹人憐愛。怪不得當初,能夠獨得她爹寵愛。這樣的姿態,她娘就是再投胎一次,估摸著也是做不來的。
白姨娘哭得哽咽難言,“阿琇,阿琇……”
竟都有點兒杜鵑啼血的意思了。
阿琇沉了臉,“姨娘這是做什麼?見著我就哭哭啼啼的?”
“我隻是……”白姨娘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那株大樹。她身形本就清瘦,身上穿著的又是有些寬大的雲紗裙襖,很有幾分弱不勝衣的脆弱美麗,“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是誰?”
我太知道了好麼!
阿琇多一句話都不想跟白姨娘說,沉了臉,“我記得祖母叫姨娘在清蘭院靜養?這服侍姨娘的人都哪兒去了?竟都敢這樣的不用心!”
轉身就走。
隻是走了兩步,身上衣服一緊,已經從後邊被白姨娘抓住了衣擺。
“阿琇,阿琇你彆走!你聽我說,我是你……”
話還沒說完,白姨娘身後就撲上來一個婆子。這婆子麵容蒼老,頭發都是花白的,看衣著打扮,倒也還算上好的。在國公府裡,也隻有各房主子跟前得用的老人兒能如此裝扮了。
這婆子拚命地捂住了白姨娘的嘴,不叫她說話,自己扯著嗓子對阿琇求道,“我們的不是了,一眼沒看著,叫姨娘自己走出來驚擾了九姑娘。求姑娘看在……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上,不要與姨娘計較了吧!”
阿琇認得這婆子,是白姨娘的乳母趙媽媽。這位趙媽媽一直都在白姨娘身邊,白姨娘落魄了這麼多年,她也不離不棄的,是個忠心的老人。阿琇也不願意看著老人在自己跟前低聲下氣地懇求,隻點了點頭,“我不說,不過還請媽媽看住了白姨娘。”
趙媽媽鬆了口氣,一邊抱著白姨娘不叫她掙紮,一邊滿臉感動地謝過了阿琇,死活抱著白姨娘的腰往清蘭院拖。見阿琇已經轉身離開,趙媽媽紅著眼圈在白姨娘耳邊求道,“姨娘安分些吧。這幾年困在院子裡的苦,還沒有受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