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琇側過頭去看鳳離。
夏日明媚的陽光透過了密密匝匝的樹葉,在鳳離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本就是個俊雅如仙的容貌, 坐在近處, 阿琇幾乎能夠看到他玉白的肌膚上帶著光暈的細細的絨毛。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人呢?
阿琇捧著臉, “阿離哥是我見過最溫柔最和善的人了。誰會說你無情?”
“沒有。”鳳離視線未變,淺笑。
誰會說呢?
在京城裡, 誰不知道安王府的大公子是個連皇帝都稱讚的翩翩佳公子呢?
他也側過了頭,目光落在阿琇有些疑惑有些擔憂的臉上。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乾淨清澈,仿佛世間最純淨的。鳳離忽然就覺得,在這樣的眼睛裡, 他那顆時時刻刻都帶著陰暗的心,都無所遁形了。
明明是不想叫她沾染半分那樣的算計,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與她傾訴, 尋求一番安慰。
鳳離覺得自己也真的很是好笑了, 竟然……想要還是個孩子的阿琇來撫慰?
“鳳嬌的事情, 你聽說了麼?”
阿琇點點頭,“縣主休夫,京城裡都傳開了。”
這算是近來京城裡最為熱鬨的八卦了。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外頭的酒樓茶肆,甚至街麵上, 都有人在說著這件新鮮的事兒。不是因為彆的, 實在是這還是大鳳朝開.國以來頭一遭兒, 女子休夫。
有人說安王府仗勢欺人, 有人說鳳嬌不守婦道,當然也有人說是必有內情的,不過這一部分人倒是不多。畢竟,這世上的人大多習慣了同情看似弱勢的一方。廣陽郡主簡直是肉眼可見地憔悴了下去,從前蠻橫跋扈的人突然就變了,也不避諱人,也不怕被人看笑話,已經上了幾家宗室之中有頭臉的王府哭訴了,甚至連慧怡長公主府上都沒有落下。
“是啊,傳開了。都在說我的祖父祖母勢強淩弱……內情如何,又有誰知道呢?”鳳離冷笑,“明明是馮家騙婚在前,苛待鳳嬌在後。如今他們倒仿佛成了受害的一方。”
“騙婚?”阿琇驚訝。馮家門第高貴,那位被鳳嬌休了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可是,我見過一次馮家的公子,看著不像壞人哪?”
鳳離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傻丫頭,誰把壞字寫在臉上?你得記住,有些人,不過是白白披了張人皮。越是看似光風霽月的,或許越是心藏汙垢。”
沉默地看著鳳離,阿琇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她很想提醒鳳離一下,回去照照鏡子。
鳳離沒有看到阿琇的糾結臉,繼續說著,“我知道他是斷袖,且斷得十分徹底,卻冷眼看著他們給鳳嬌定下親事將她嫁過去。我也知道鳳嬌這一年過得淒惶極了,卻從未對祖父祖母提起過。我看著她在苦海中掙紮,從未想伸出哪怕一根手指頭去救她。琇兒,你說我是不是個冷漠無情,且還自私的人?”
“就為了這個,阿離哥哥你才如此低落嗎?”相比較於馮家公子是斷袖的消息,阿琇反倒是為了鳳離感到不解了。“你是我見過最通透的人了。”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最通透的人之一了。”
鳳離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阿琇稍稍紅了臉,“那些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呢?你不過是異母兄長而已。縣主有父有母,她的親事,便是王妃娘娘也插不上手呀。遇人不淑固然可憐,可認真說起來,那也與你無關,是她父母坑了她呀。”
她的話鳳離早就想過,卻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我畢竟是她兄長。”
哪怕隻是同父異母。但這個年頭兒,他和鳳嬌同出安王府,在世人眼裡,鳳嬌出事,他理當出頭為她撐腰,替她討回公道。
阿琇撇嘴,“沒有這個道理的。我雖小些,也多少聽見了一些先世子妃的故事呢。”
娘家父親被人算計奪了爵位殘廢半生,丈夫與堂妹攪在了一起,種種不幸接連而至,叫一個可憐的女人難產而亡,死前連兒子都沒能看上幾眼。
“我不管世人怎麼說,我就隻覺得,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先世子妃那樣可憐,阿離哥哥從小也受了不少的委屈,憑什麼要去管縣主?你要是去管了,我才覺得你是個傻子呢。”
不但是傻子,還得是個賤人了。不賤的話,怎麼會去幫助殺母仇人的女兒對不對?
誠然,鳳嬌嫁給一個斷袖固然可惜可憐,可當初誰可憐過先世子妃,又有誰來可憐過生而喪母,從未享受過一日母愛的鳳離呢?
所以阿琇在說完後,想了一下,又重重點頭,著重補充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反正我不管世人怎麼說,阿離哥不管怎麼做,都是對的。旁人說你錯,那錯的一定是他們。”
這樣的維護,叫鳳離心中格外歡喜。以至於他臉上的笑容,都因這歡喜變得更加真實,而不是尋常時候掛在嘴角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