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再細問起鳳離在北境時候的經曆。
方才在春暉堂裡,鳳離已經多少說了一些。他也很是能夠體諒出顧老太太的心情,也絲毫沒有不耐煩,坐在溫氏下首,又細細地說了起來。
他與溫老侯爺和沈焱一行人到雁回關的時候,正是北戎兵與雁回關叛軍陳兵關外,蠢蠢欲動。
雁回關內,榮王受傷前便已經發下軍令,調集周邊其他幾個關隘守軍前往雁回關馳援。但一來,餘下關隘未必便安全,還要留下一大部分將士。二來,雁回關秦忠北境武將之中出了名的憨厚忠誠,一轉頭就能投敵,誰又能說,整個北境的守將裡,隻有這麼一個呢?
因此上,雖有調兵遣將,其實雁回關情勢依舊不能叫人放心。
再加上後邊榮王重傷,命在旦夕。守將之中並沒有如榮王一般能夠主持大局的人。溫老侯爺一行人,就是在這軍心最浮動的時候趕到的。
“自古兵禍最是可怕。”多少的將士,多少的百姓在戰火之中丟了性命。
顧老太太歎道,“也虧得今年天冷,北戎撤兵。不然,這年都要過不好了。隻是,秦忠那人,可被捉住了?”
鳳離搖頭,“那廝不知跑到了哪裡。”
“秦氏一族因他私心儘數被誅,他自己卻跑了?”三太太一拍桌子,氣憤道,“那些族人可能這輩子就隻聽過他的名字,甚至都並沒有聽過。卻稀裡糊塗地因他丟了性命……”
這世事何其不公!
“也並不是這麼說。”溫氏喝了口茶,用帕子一壓嘴角,淡淡地說道,“秦忠此人這些年靠軍功累進,已經是從三品的一關守將。他父母兄弟子侄都因此進京,錦衣玉食。秦氏在原籍原本不過小族,之前卻因他的緣故,能夠在當地威霸一方,族長甚至與父母官稱兄道弟……這些,難道不是好處?”
溫氏的想法很簡單。若是叫阿琇說,那就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享受了秦忠帶來的好處,就要做好替秦忠償債的準備。
提起秦忠這個叛將,叫人心情便不大好。顧老太太扯開話頭兒,“今年冬天冷成了這樣,京城裡都下了這麼大的雪。怕是北戎那邊,更不好過。須要提防他們開春的時候來打草穀。”
“老師和四叔,定然也會想到。”
鳳離這一口一個四叔,簡直比阿琇喊得還親切。想到沈焱頭一次聽見自己這樣叫的時候,風華絕代的臉上那副僵硬的表情,鳳離嘴角就露出笑意。
沒有注意到鳳離俊秀的臉上這小小的變化,顧老太太轉頭囑咐溫氏,“回頭你親自帶著收拾一些厚實的衣裳,若有人往北境去,便請人捎了去。若是沒有,就從家裡頭找人給送過去——可憐見兒的,阿焱也就罷了,年輕體壯。親家和初一老的老小的小,到底叫人不放心。”
說到這裡,顧老太太心裡頭未免有些埋怨兒子。沈焱的信裡說,本想著叫鳳離將初一一並帶回京城,這熊孩子撒潑打滾,就差躺在地上蹬腿兒了,死活不回來。他與溫老侯爺也覺得,既然初一無心科舉,早早叫他見識一番戰場的廝殺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這沈初一,也就留在了北境。
雖說有沈焱在信中拍著心口保證,定會照顧好初一。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北境與京城相比,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吃不好喝不好的。這冬天裡頭,也隻有比京城更冷的。
“我的初一,可是受了老罪了!”顧老太太想一想,都覺得心疼。
溫氏應了,又見顧老太太麵上帶了憂色,便勸道,“孩子大了,也該曆練曆練,省得他整日天馬行空地搗蛋。母親放心,早就把那大毛的厚實衣裳給他送去了。”
顧老太太笑,“我也是的,往前數二十年,也不會這麼蠍蠍螫螫。當年阿焱一走十年,我也沒如此憂心過。”
“您這是疼愛孫兒不是?”溫氏笑了一會兒,因又問鳳離,“這麼說,榮王殿下無礙了?”
“九叔祖受傷雖重,但到底是武將,並無大礙。之前昏迷,是因中毒。如今他身邊有禦醫,還有太醫院的院正院判,已是沒事兒了。我聽禦醫與陛下說,再安心調養兩個月,便和從前一樣了。”
“那就好……”溫氏沉吟了一下,“聽說隨榮王殿下一同往北境的那些孩子都回來了?林五公子……也算是死裡逃生了一回。他可怎麼樣了?”
提起林沉,鳳離垂下了眼簾。
看他神色,溫氏眉尖微微蹙了起來。
阿琇也睜大眼睛等鳳離說話——方才與鳳離在園子裡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問,就被老太太喚到了這裡。她也很想知道林沉的情況。
“阿沉,不大好。”
林沉的情況,豈止是不大好?說一句心如死灰,都不為過了。
見暖香塢裡眾人都看向自己,就連三太太眼中都帶了疑惑,鳳離在心裡斟酌了一下言辭,“阿昝的死,對他打擊很大。自打被救醒後,我就沒有聽他說過一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