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這裡是怎麼了?”鳳離含笑走進了屋子,看到的便是小李氏和鳳妍母女兩個雙雙跪在安王妃跟前, 都哭得淚人兒一般。
他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安王妃身邊, “祖母, 我回來了。”
“阿離!”小李氏一聲悲嚎,抖著帕子, 滿眼淚水地盯著鳳離,“你……”
她那張涕淚縱橫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麵對鳳離時候那種掩飾不住的算計與陰沉,探身一把抓住了鳳離的衣擺,“阿離,阿離……你外祖父叫人害死了啊!你可要為他老人家……”
“你閉嘴!”安王妃最是看不得小李氏動輒就拉扯鳳離,嗬斥了一聲, “阿離才從宮裡回來, 你要做什麼?”
她冷冷地說道,“你父親死在獄中, 究竟是畏罪自殺,還是個中另有隱情, 自有相關的衙門勘探查證。滎陽侯府裡頭若是覺得蹊蹺, 大可去衙門裡擊鼓鳴冤。你拉著阿離歪扯什麼?我的話放在這裡, 阿離, 不許摻和進滎陽侯的事情。你聽明白了嗎?”
小李氏掩麵大哭, “母妃為何如此狠心?就算我不是阿離的生母,可……可姐姐也是侯府的出身, 是我父親的嫡親侄女。算起來, 阿離身上也是同樣流著侯府的血呀!父親出事, 他若隻縮著脖子不肯出頭,莫不怕以後,被人指說不孝嗎?”
如今,父親暴斃了,到接到信兒已經過了半日,丈夫卻是連個人影都不見。婆婆又是這樣的冷硬心腸,小李氏心裡陡然就生出了許多的憤恨。索性也顧不得什麼了,先將心中不滿發泄了出來,泣道,“母妃何等的偏心!”
安王妃這大半生,從來都是剛硬的脾性。若是放在從前,敢這樣頂撞她的,早就叫人拖出去打板子了。這些年也因兒子,將脾氣磨得多少平了些。小李氏出身本就不硬,在安王妃眼裡,不說是跳梁小醜,也沒差多少。聽得她竟敢當麵指摘自己偏心,安王妃不怒反笑,“可是說出了心裡的話。這些年,怕是你也憋屈得緊了。”
她抬抬手,“阿離是我嫡長孫,是我安王府日後的指望,我自然看重他。你,憑什麼與他比呢?”
“況且,你父因何進了大牢待審?謀害兄長篡奪爵位……你可還記得,他謀害的,正是阿離的嫡親外祖父?”
想讓阿離替滎陽侯出頭?小李氏的腦子,是喂了豬嗎?
“不是,不是這樣!”小李氏麵色慘白。她就算再無知,也明白無論如何不能叫這個罪名落在滎陽侯身上。否則,否則她算什麼呢?
她喃喃地辯解著,“伯父,當年是意外跌下馬車。這,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啊。我父親是伯父的親弟弟,他怎麼可能會去謀害伯父呢?爵位……”
“就是生得略有些瑕疵都做不得官,何況堂堂的侯爵呢?我父親,是名正言順地承襲了伯父的爵,再沒有那些流言裡的話呀!”
說完,小李氏伏地痛哭起來,“怎麼能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就壞了骨肉情分?我父親……就算是阿離,也要叫一聲外祖父!他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若阿離不聞不問,日後叫人怎麼看咱們王府?”
鳳妍淚流滿麵,死死盯著鳳離,發紅的眼睛裡翻騰著陰翳。
滎陽侯的死,固然叫她傷心,卻也有限——她的外祖父一心想著叫她與舅舅家的表弟湊成一對。每每她去侯府,定是要叫表弟過來相陪。若表弟真是個出類拔萃的,也就罷了。偏那就是個不學無術,沒半分前程的,鳳妍哪隻眼睛看得上?
叫她心緒難平的,是安王妃對她母親的態度。
她的母親,明明是這王府中的世子妃,卻從來不被祖母放在眼裡。正如她母親所說,她的祖母,實在是太偏心了!
“祖母不公!您……”
帶著憤恨的話衝口而出,卻在看到鳳離猛然抬起手的時候驚恐地捂住了嘴。
她還記得曾經的那一巴掌落在臉上的滋味,火辣辣的疼。
看著她驚恐中裹挾著嫉恨的眼睛,鳳離抬了抬手。
就有兩個嬤嬤上前。
她們之前站在角落裡,無聲無息的,竟是仿佛不存在似的。這一乍然出現,醬色的衣裙,一絲不苟的發髻,微微凸出的顴骨,都能叫人看出,這是兩個性格嚴苛的女人。
小李氏母女嚇了一跳。
這是安王妃身邊的心腹人。
不必安王妃說什麼,兩個嬤嬤提起了鳳嬌,。
“衝撞祖母,帶她出去教導。”至於怎麼教導,鳳離覺得並不用自己吩咐。
“憑什麼!”被兩個嬤嬤抓住了手臂就要往外拖,鳳妍尖叫掙紮,“我沒錯!祖母太過偏心!鳳離,你敢動我一下,我讓父親要你的命!”
“你住嘴!”外邊急急忙忙走進來的安王世子一巴掌打在了臉上。
他聽說了滎陽侯暴斃,剛剛從外邊趕了回來。進門就聽見了鳳妍口不擇言,頓時就急了。
“混賬!”
還要再動手,卻被安王妃喝住了。
“母妃?”安王世子疑惑地回過了頭,“這丫頭口出狂言……”
安王妃嘲諷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如炬的目光叫安王世子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真想教訓鳳妍,何必在她跟前喊打喊殺的呢?
說到底,也不過是因恐自己惱了,親自責罰——她若是出手,就絕不是這區區一巴掌了。
“不必在我跟前做這樣的姿態。你既回來,帶了她們母女回去。在我這裡半日,吵得我腦仁兒疼。回了你的地方,你要教訓多少教訓不得?”安王妃連兒子也不想多看,就隻淡淡地告誡他,“你嶽父沒了,明日你不要出門,往侯府去道惱吧。隻一樣……”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小李氏。
小李氏心裡一突。然後就聽見了安王妃幾乎叫她絕望的話,“滎陽侯的事情,上有三司,下有李家族人。”
“兒子明白。”安王世子忙道。對滎陽侯的死,他也有甚感蹊蹺。滎陽侯年紀又不很大,身子骨也不錯,哪怕是進了刑部,其實也一直沒有定罪。他那人又最是個愛財惜命的,怎麼會突然上了吊?
當然,蹊蹺歸蹊蹺,安王世子並沒有如小李氏那樣的打算,替滎陽侯喊冤去。
真是笑話了,滎陽侯是死在了刑部大牢裡頭的。哪怕是真有內情,能在牢裡無聲無息逼死他的,那也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
安王世子的視線落在了站在王妃身邊的鳳離身上,似乎是想在鳳離那張永遠雲淡風輕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安王妃皺眉,“你還不走?”
“是。”這些日子,眼瞅著就要心想事成,安王世子心中是頗有些春風得意的。今日天氣正寒,他本來都有一番安排了,結果偏偏趕在這個時候,滎陽侯沒了,驚得他什麼旖旎心思都飛了,匆匆趕了回來,卻又看到小李氏母女兩個正鬨的不成樣子。
他回頭看看妻子。小李氏這會兒還哪裡有平時半分風韻?雙目紅腫,鬢發散亂,嬌媚的臉上淚痕斑斑一片慘白。不過短短一天的功夫,看上去竟是憔悴蒼老了許多。
她比安王世子小了好幾歲。可現下看起來,卻像是年長不少。